真要是方氏進宮以后就悶在映雪閣中,那也不能算是便宜了她們,只怕難聽的話還會一句一句的往出冒,比起去御花園好聽不了多少。
可總不能因為怕死就不活著了吧?若事事都考慮旁人的意見心情,那豈不是活的太累了?
雖然母親極力推辭,但姚楚汐覺得韓尚宮說的有道理,就給母親換上了一身衣裳,母女二人就帶著宮人往御花園去的。
母親年紀不小了,再穿那些鮮亮的顏色只怕不合適,方氏自己也說了,容易叫人家笑話。
在衣櫥中翻了一會兒,落雨尋出了上次關尚宮送來的那件繡大雁的衣裳,方氏瞅著挺對眼緣,于是便選了這件。
進宮了發鬢也要稍稍改動一下,不然太乍眼不說還容易落人話柄。
最后韓尚宮替方氏選了兩只鏤空銀絲花紋的簪子插在發鬢上,黑發帶著些白絲挽成發鬢,由釵子卡在腦后。
“看起來可真像宮里的教養尚宮。”收拾完后姚楚汐不由自主的說。
“可不是嗎!夫人氣質出眾,簡單打扮一下就更美了。”落雪奉承著說。
一行人到了御花園,路上姚楚汐時不時下來走走,因為母親不得坐轎輾,所以她當女兒的也不好在上頭坐著,就當是陪著母親散心了。
御花園的花就好像比前天開的更好了一樣,迎春花更密了些,桃花也開了幾棵,顏色極美。
樹根處有處柵欄里開著一些三色堇,白色的紫色的黃色的,郁郁蔥蔥爭奇斗艷。
方氏不愿招惹是非,這時候還張羅著回映雪閣,奈何腳下的地界是皇宮,容不得她瞎說瞎跑。
“母親你且放寬了心吧!”姚楚汐安慰道。
“如何放得下心?說我兩句倒是無妨,就怕連累了你!”
姚楚汐心中清楚母親的想法,更清楚她怕的擔心的是什么。
晌午的陽光升起來,御花園中倒是熱了不少,眾人只得躲在亭子里。
這時候天氣忽冷忽熱的沒個定數,一個有孕一個上了歲數全馬虎不得,所以就多穿了些,哪知道今天如此熱?
落霞捧了茶水來,滿滿的給方氏倒了一杯,轉過頭給主子倒了一杯溫水。
“御花園不愧為宮中的臉面,當真是外頭比不了的。”
姚楚汐喝了口溫水,接著話茬說“以前女兒不得寵時,連御花園都沒來過幾回呢,眼下也算是熬出來了。”
方氏看向女兒的眼神有些復雜,既心疼又慶幸,緊握住了她的手“是啊,總算是熬出來了。”
看女兒提起這事時沒什么不對勁的地方,方氏也算是放下了心。
宮里能熬出來的女子不是很多,哪里是那么好熬的呢?先不說皇上能不能看的上,就說宮里其他的女子,哪里容得下?
她又看了一眼女兒,見她正對著花叢發呆,微風吹過她頭頂的青玉步搖叮咚作響,盡管小腹已經微微隆起但毫不影響她的形象,反而顯得更豐腴了些。眼下這場景就好像是應了那句話‘一瞥一笑都入畫,一草一木皆是情。’
可當真是熬出來了!
這孩子出生后,無論皇上還是否寵愛她,都會看在龍子的份兒上給她一席之地。方氏不想要什么大富大貴,也不想要女兒爬到多高的位置上,只愿她能平安的生下孩子,這一生平安順遂,也就知足了。
姚楚汐不知道就這么一瞬間,母親想了如此多。
身后嬉笑聲傳來,眾人扭臉去看,只看見了一身蜜合色步伐輕快的孩子,后頭還跟著幾個宮人。
這姚楚汐才看清,原來是空中正放著風箏。
蕓婧公主在亭下也注意到了姚楚汐,三兩步跑上來向姚楚汐施了個禮“兒臣給姚娘娘請安!”
姚楚汐伸手牽住了她,將她牽到面前兒來,拿出帕子仔細的擦著她額頭的汗。
“姚娘娘,這位是?”蕓婧公主注意到了一旁坐著的方氏。
“這位是姚娘娘的母親。”姚楚汐簡短的回答。
“蕓婧給夫人請安。”
方氏哪里敢受蕓婧公主的禮?急忙從石凳上站起回了一禮“臣婦給蕓婧公主請安!”
“夫人快快請起。”蕓婧公主伸出稚嫩的手扶起了方氏,轉頭對姚楚汐笑了笑道“夫人與娘娘長的可真像呢!”
姚楚汐很欣慰。
不是因為蕓婧公主端莊有禮,給足了自己的臉面,也不是公主她說自己與母親長得像,而是因為蕓婧公主真正的開心。
方才放風箏時半個御花園都是公主的笑聲,如何不開心?
想來皇上應是與謝美人說了什么。
蕓婧公主只坐下吃了兩塊點心便繼續去放風箏了,臨走時姚楚汐囑咐了兩聲伺候公主的宮人,讓她們上著心,別讓公主頂著汗吹風,容易得風寒。
幾個宮人齊齊的應了是,又向方氏行了禮后才離開。
親人進宮映雪閣自然高興,可別處氣憤的也是屬實不少。
就比如百花閣的羅美人,她生生撕斷了一條帕子,又拿剪刀將那帕子剪爛,連之前繡的花樣都看不出是什么。
秋韻閣更是熱鬧,那夏才人直接沖出門口破口大罵,要不是秋紅死命攔著,只怕這事鬧大了要傳到紀凌海跟前兒去。
宋才人都不用趴墻角偷聽,那夏才人嗓門大,還故意挑高了聲調喊,也不知道是誰給她的勇氣,就算不鬧到紀凌海面前,誰若是偷偷點她一下,也保準夏才人不好受。
秦才人身子柔弱,經常挑好天兒會到御花園走走,誰知這一走竟遇上了姚楚汐等人。
想到自己之前去映雪閣找姚美人時,韓尚宮今兒個說主子身子不舒坦,明兒個說主子頭有點疼,擺明了就是不想見她。若要是真不想見也就罷了,這一面裝作難受,一面在皇上面前兒吹枕頭風,光明正大的把娘家母親接進宮不說,居然還領到了御花園來!真是氣的秦才人差點跌倒。
她可沒那個臉面再到姚美人眼前晃悠去,就躲在樹后巴巴的偷瞧著亭中的人。
該說不說的是,姚家夫人長的與姚美人真像,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若不是這夫人生的美,只怕姚美人才不會這么好看呢,秦才人悻悻的收回了目光,對著腳下的地面‘呸’了一聲。
“小主可千萬壓著點兒聲!”宮女筱翠趕快提醒著“眼下這兒地方人多,可別被人聽去了。”
“怕什么?”秦才人轉過頭怒瞪她一眼“我是你主子她是你主子?輪得到你教訓我?”
筱翠這次可真是啞巴吃了黃連了,本是好意想著勸勸主子,哪里想到主子反咬一口,給她扣了個宮人教訓主子的帽子?
有了這個教訓,筱翠也就閉緊了嘴巴,管她作出什么妖來,也不干自己的事。
想著只要不連累自己,但又如何不連累自己呢?筱翠心中清楚,自家主子要真惹了什么煩,那自己也是要跟著遭罪的,哪里能脫身干凈呢?
用午膳的時辰眾人才回到映雪閣,蔣六已經提著食盒到了半天,落霜正與他擺著膳。
“小主回來了?”落霜抬頭看著主子,又看了看方氏“夫人累了吧?快過來歇歇。”
方氏陪著落霜笑“倒不是太累,這兒離御花園還挺近的,走一走挺舒坦。”
落雨從一旁湊過來“夫人可有所不知,以前小主住的地方離御花園可遠著呢,這一去一回的可累的不行。”
“是嗎?”方氏看了看女兒“看來我是沾了女兒的運道啊。”
午膳上了一盅什錦湯,兩大碗湯面,一小籠的蒸糕和一小籠的小包子,兩樣素菜和三樣葷菜,還有兩小碟的爽口拌菜。
“這可真不是家里,怎的做這么些菜?怕是吃不完吧?”方氏有些吃驚。
她自然是知道宮里的吃食與外頭的不同,但不看不知道,誰能想到會如此奢侈?隨隨便便的一頓都好像外頭官宦人家過節了一般。
皇上最近朝政還是比較忙,顧不上映雪閣,但他一點兒也不擔心。
方氏在,肯定會事事顧到自家女兒,只怕比他細心多了。
想到這兒,正在用著午膳的皇上露出了一個微笑,把手中的銀筷放在了碟子上。
“皇上。”潘振安快步走過來“您有什么吩咐?還是這午膳哪塊兒不妥?”
“姚家夫人在映雪閣住的可舒坦?得空了你去問一聲,再替朕賞些東西過去。”
潘振安也笑了“皇上您就放心吧!姚美人與姚家夫人那是親娘倆兒!自會照顧好姚家夫人的。”
“說的是什么話?”皇上抬起眼看了看潘振安“那姚家夫人又何嘗不是朕的親丈母娘?”
“是是是,皇上待姚美人果真是極好的。”
這倒是實話。以前皇上與陳家廢后多好?可也從未說過什么廢后的母親是他親丈母娘的話,眼下這么形容姚美人的母親,可不就是待姚美人好嗎?
潘振安心里頭高興,尤其是替姚美人高興。
都說苦盡甘來。除掉了陳家廢后,又死里逃生了一次,還懷上了皇上的骨肉,可不就是苦盡甘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