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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江陽風起

  總角歲月的記憶在小院里約拉越長,不時傳出幾聲獨屬于少女的嬉笑聲,明媚生動。

  與這邊的和樂融融相反,劉孜那邊,已是另外一番不同的境地。

  劉孜回府,就見自家庶弟正在自己的院中撒野,一番姿態,仿若已經成為江陽之主一般。自己分給明珠居住的院落更是首當其沖的受到了破壞,種下的一院梨花盡數被人摧折。劉子想起在幾日前,明珠還站在那里沖著自己笑來著,可現在,人去花已毀,原來,再好的人,受的委屈多了,也會離開的嗎?

  劉元還在指揮著府里的下人對劉孜的院子大動土木,連劉孜何時走到了他身后他也不知。只看著一群工人莫名的停了手,朝著眾人呵斥道:“怎么一個二個的都停了,都說了你們院子里的人不會回來了,這里以后是什么安排,都由我說了算。”

  “想來三弟是對我院中的這些布置不滿已久啊。”劉孜似笑非笑的朝著劉元說道,走上前去輕輕拍了拍劉元的肩頭。

  突如其來的觸感驚得劉元心底發麻,肩頭也不由得跟著瑟縮了一番。

  好似冷風拂過,帶來一片寒涼。

  “怎,怎么敢,我......,我就是看著兄長院子已經很久沒有修理過了,特意,特意找些工匠來幫著兄長打理院子。”劉元一副活見了鬼的模樣,磕磕巴巴的說道。

  “那還真是巧了,我最喜歡的就是這一院梨花,可你今天卻帶人來給我砍了,你說說,該當如何?”劉孜笑著走近,看著院中散了一地的梨樹枝丫,透出幾分危險的光來。

  “我,我明兒就給你種上,保證只會更好看,真的。”劉遠有些被嚇住,忙出聲保證道,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是嗎?可是我就只喜歡它原來的樣子,所以三弟你說,我該當如何呢?”劉孜步步走近,臉上的笑容甚至越發燦爛起來。

  劉元被逼的只能一直向后退去,直到退無可退,一腳抵在了石階上,狼狽的在階口處摔了一跤。

  顧不得呼痛,劉元看著此刻這般陌生的劉孜,只覺得害怕:“我,我可以幫兄長種回去的,真的!”說著,劉元害怕得都要哭出聲來。

  雖說以前的劉孜就不是什么善茬,讓他吃盡了苦頭,可是,他,他也沒見過,這么咄咄逼人的劉孜啊。若有機會重來,他一定,一定不聽姨娘的話以為劉孜已經死了,跑到他院子里來撒野。

  早知如此,縱是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他也不敢啊。

  “種回去嗎?這也可以,不過你看,我這滿院子都是被你折斷的梨花樹枝丫,他們已經回不到原來的樣子了。不如......”

  不祥的預感在劉元心中蔓延,可這個時候劉子卻突然停住了,也不說要如何處置劉元,就只讓他趴在石階上,等待著最后的宣判。

  終于,劉元支撐不住,哭出聲來:“兄長,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不該跑到你的院子里胡來,你就,你就把我當做是一條瘋狗吧,以后你說什么我就做什么,你讓我咬誰我就咬誰,我,我只求你,饒了我這次,兄長,看在我們也是一個爹生的親兄弟份上,你就饒了我吧!”

  劉元連滾帶爬的攀住劉孜大腿,苦苦哀求著。求生的本能使他不敢再有什么架子。

  “是嗎?可是,你都說了你是一臺瘋狗,而瘋狗卻是注定聽不了人話的,既然如此,我還留你在身邊的話,豈不是顯得我有些愚蠢?”

  劉孜居高臨下,冷冷說道,冷冽的語氣里看不出一絲不忍。劉元知道,這一次,自己真的完了,哪怕他是父親最寵愛的兒子,她的母親是府里最受寵的姨娘,他也完了。

  “來人,三公子他突然瘋癲,跑出府外不知所蹤,你們可知曉?”

  “諾。”周圍人看著劉孜不善的神色,沒有一人敢說出反駁的話,皆沉聲應道。同時,劉元眼中的最后一絲希望也跟著消散,生死關頭,他除了恐懼之外,竟然無路可走。

  揮退一眾下人,劉孜含笑走近,看著劉元以宣判者的語氣道:“好了,你不是說要幫我把梨花種回去嘛,可你看,這個時節,梨花都謝了,光禿禿的一點兒也不好看,不如,你幫我加一點顏色上去如何?”

  “不,兄長,你饒了我,我保證出去什么也不說,你要什么我都給你,你饒了我。”劉元趴著想要逃出院外,一點求饒道。只要走出這個院子,就會有更多的人看到,看到了就會有更多的人來,說不定,父親也會來,父親來了,自己就有救了。

  劉孜默視劉元一點點的往外爬的樣子,只等他爬到門口,再生生的拽回來,一次次,一聲聲絕望的呼喊。

  本來一身的錦衣華服經過了長時間的撕扯,已被磨破,膝上,手上,盡是斑斑血跡,灑在大理石板鋪就的地面上,觸目驚心。

  無數次的重復,看著地面上越來越濃厚的血跡,劉孜已經不耐,遂命人放開劉元,等待下一步動作。

  得以喘氣的劉元趴在地上,重重的喘著粗氣,被生與死的恐懼折磨得已經忘記了雙膝上的傷口,只是出于認得本能,還在不住的往外爬。

  劉孜沒了最后等待的耐心,讓人取來弓箭,對準了地上爬行的劉元。

  被求生欲折磨得忘我的劉元對周圍的一切渾然不覺,似乎還在做著最后的掙扎。

  弓弦聲響,箭羽劃破空氣,射在了劉元的左膝處,突然而來的刺痛使他暫停住了爬行的步伐。只是稍一愣神,劉元依然艱難的把手伸向了門檻處,只差一點,他就可以出去了,只差一點,就可以活下去了。

  只聞‘咻’的一聲,又是另外一只箭羽破空而出,正中劉元扶住門檻的那只手。

  汩汩鮮血自手臂上冒出,劉元還要再動,小腿腹上又是深深的一箭。

  死亡的恐懼籠罩著劉元,他已經不敢再動。他不明白,以前他不是沒有害過劉孜的性命,最后不嗎都放過他了,可這一次,怎么會這般嚴重,難道只是因為這一院的梨花嗎?

  劉元終于知道自己求生無望,似是認清了現實,突然笑出聲來。

  已經備好下一支箭的劉孜見了,未有動容,毫不留情的射出了最后一支箭羽。

  胸膛被利劍劃破,劉元一聲悶哼,死亡的感覺鋪天蓋地而來。劉元知道,他馬上就要死了,爾虞我詐的十幾年的一生,就要沒了,他終于被那個一直壓在他頭頂上,生來就是天之驕子的長兄給殺了。

  耗盡最后的力氣,劉元翻過身來,正對著持箭的劉孜,才一開口,就有鮮血從咽喉里滿出來,而后一生所有的偏執,皆了解在這一刻。

  劉元在最后一刻,說的是‘不配’。

  看著已經徹底死去的劉元,劉子心中卻并未解氣。

  那個他一向看不起的弟弟,最后居然說他不配。呵!真是天大的笑話,他不配,不配什么,不配擁有愛情,親情,權勢?

  “拖出去,隨便找個地方,扔了吧!”劉孜朝著手下人吩咐道,徑自進了院子。

  了結了這么一個困擾他十幾年的敵人,劉孜卻并沒有什么實質性的喜悅,畢竟,這一天早晚都會來的不是么,現在,不過是把它提前了而已,代價卻是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東西。

  護衛看著劉子走進院中,方才恍若錯覺,仿佛看到劉孜在進去的時候,流了一滴淚。隨即搖了搖頭,心想自家主上最是冷漠不過的人,定是看錯了,這才上前來整理劉元還未涼透的尸首。

  劉元雖已經沒了呼吸額,一雙眼睛卻還是睜得圓圓的,一派死不瞑目的樣子,看在護衛眼中甚是滲人。想想,還是幫他合上了眼,卷了一卷草席,往西上郊外趕去。

  劉元的死給劉府上下造成了不小的轟動,更是驚動了江陽王。

  面對重重質問,劉孜只是輕描淡寫的告訴眾人,劉元得了失心瘋,不知跑向何處。

  這番回答自然不會有人相信,最后的結果,也不外是老王爺被氣得大病一場,從此再也輕易動不得身,而某一位姨娘,也在江陽王府莫名失蹤,遍尋不到下落。

  之后的幾日,有人來報說在山崖找到一具尸首,看穿著像是江陽王府的人。因為是落下山崖,那人一張臉已被山下石頭劃得看不清長相,只有手心上的一顆紅痣可以證明那人就是王府失蹤已久的三公子。

  得到消息的老王爺更是氣急攻心,大病加重,眾人猜測,指不定什么時候,老王爺就要一命嗚呼,同時江陽城中的天,也要大變一場。

  城中百姓只道發生了這么大的事,江陽王府也只掛了一天的白幡,匆匆就把人給葬了,倒像是在暗示著什么。

  在之后三天,江陽王爺病逝于家中,劉孜親自寫了奏章上報朝廷,只等著新一任江陽王任命的詔書以及老王爺的追封事宜。其間劉府二房三房的老爺們也都有到府上鬧過一場,之后卻都不了了之。

  江陽劉府迎來了一番全新的面貌,而反觀慕容姝一行人,卻不得不結束短暫的喬裝之旅,與一眾京都而來的官員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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