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悠悠,月兒彎彎,船舫之內,歡聲笑語不絕。
慕容姝酒量并不是很好,幾杯桃花醉飲下,白日里沒有顯露出的醉意在這時也被勾了出來,在船舫上又蹦又跳的,王奕也隨著她鬧。
蕭聲隱隱,慕容姝擊箸相和,芙蕖被慕容姝央求著,也唱了一首小令。
清歌宛轉,小令聲清脆動聽,江邊月色撩人。幾人雖然從未一起奏過樂,這時和在一起,卻也是出奇的相配。
十七在船頭劃著船,聽著內艙里言笑晏晏,心想,熱鬧都是別人的,自己就是一個孤獨的船夫,然而,孤獨的船夫,連兩壇酒,都被人給搶了。默默在心里留了兩行淚,十七把船槳波動得更快了些,想著到時候船一停,他再也不要看到眼前的幾個人了。
終于,在夜半時分,十七成功的把船劃到了對岸,心想,終于有機會可以打斷里面那三個不帶自己玩的人了。
“公子,船到岸了!”十七朝里面喚道。
聽到聲音,蕭聲漸漸停下,歌聲也停了,只有慕容姝還在迷迷糊糊的用筷箸敲擊著杯盞。
“兄長,你怎么停了?”慕容姝不解的看向王奕,兩靨帶著醉酒后的微紅,不明白王奕和芙蕖怎么突然就停了。
“阿姝,我們到岸了!”王奕輕聲哄道,邊扶起慕容姝往船艙外走。芙蕖在聽到王奕稱呼慕容姝為阿姝的時候,微有詫異,不過出于對慕容姝的信任,還是很快平靜下來。也跟著起來往船外走。
王奕的宅子本來就安排的隱蔽,到了夜里,江岸就只有慕容姝一行人在走著。十七覺得自己身份尷尬,把船停好后,早早的走在了前面,才不要看幾家公子那副繞指柔的樣子呢!
慕容姝醉得沒有上次的荔枝春那般嚴重,只是走路有點兒飄,經過江風一吹,清醒了不少,可是,她今晚莫名的高興啊,于是乎,慕容姝一路引吭高歌。所幸這個時候天色已晚,路上沒什么人,王奕也就沒有阻止慕容姝。
慕容姝一路唱著,芙蕖跟著慕容姝走在后面,聽著慕容姝幾乎沒有一句在調子上的歌聲,莫名的覺得很歡快。
芙蕖在江陽呆了許久,也是會唱許多歌的。整個大周雖然說每個地域文化不同,歌曲小調也不同,可總有那么一兩首,是大家都耳熟能詳,再不濟,也能哼上那么一兩句的。
聽著慕容姝唱得那么歡快,芙蕖不禁也跟著哼了哼,到最后,一個人的高歌又加入了一道清婉的聲音。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愿兮!”慕容姝突然朝著芙蕖說道,被慕容姝這樣一打岔,芙蕖倏地紅了臉,嗔怪了慕容姝兩句。
王奕在一旁扶著慕容姝,心想,慕容姝要是個男子,估計會很招人恨吧,她這樣招姑娘喜歡。然而,王奕似乎并沒有自覺的想到,他本身就是經常被男子嫉恨的類型。沒次無需做些什么,這樣坐在那兒,便是耀眼得讓人無法忽視的存在。
王奕扶著慕容姝一路回了府。到了府上,慕容姝才消停。心中也知這個時候眾人應該都睡下來,自己若是繼續旁若無人的高歌的話,難免太不厚道了些。
命人給芙蕖在慕容姝的院子里整理出一間臥房,慕容姝這才打著哈欠進了自己的屋子。
將頭上的珠釵卸去,洗去脂粉,慕容姝便躺下了。只覺得自己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如今日這般暢快了,許是飲了酒,少了許多煩憂的緣故,慕容姝沒到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
王奕則是靜靜的回了書房,想了想,還是走到桌案前決定給鄴城寫封信。
白日里謝子陽說的事情,引起了王奕心中的不安。朝廷軍餉這是何等重要的事情,一個世家說拿便拿了,那朝廷的綱法禮紀又被置于何地。
劉氏背后的人是誰,王奕是一定要弄清楚的,只是蘭陵蕭氏的話,王奕相信,是掀不起這么大的風浪的,所以后面一定還有其他人,他甚至覺得,這件事和那位久不理事的天子有所牽連。
將自己心中所想寫好整封,王奕朝著窗外枝頭喚道:“十六”
似只是風動,窗外的枝影輕輕晃了一下,王奕身前都多了一道黑色的銀子。
那人仿若是置身于黑暗中的人,只留了一雙眼睛在外,其余部位皆被一身的黑色籠罩,甚至于,感受不到他作為人的氣息。
“公子有何吩咐!”十六說話的聲音聽不出一絲起伏,淡淡的,仿若天地之間,除卻他自己,便是萬物。
“你將此信送往鄴城十一那里,告訴他務必要早日查清楚。”王奕把信交給十六,吩咐道。
“喏!”十六輕輕應了一聲。應聲后,只是輕輕一響,十六就沒了影子。王奕看著窗外望了望,眉頭微皺,事情真的是越來越復雜了。心想依十六那一身鬼魅難測的情動,應該只需要兩日,就可以將信件送到鄴城,十一查清楚又需要些時日,在這段時間里,自己也不能只是等著前方的消息,也應該把江陽的局勢徹底穩住才行。劉氏背后的人想要動江陽,王奕決不允許,哪怕是當今天子,也不行。
王奕又想了想,要不要把這些事說與慕容姝聽,想到白日里自己才答應了慕容姝不會再瞞著她任何事,還是決心把自己探知到的一切說給慕容姝聽。
睡夢中的慕容姝尚不知曉這些,睡得很是安穩,只是不知到了明日,還能否這般安穩。
旭日自東方冉冉升起,慕容姝一夜好夢。醒來的時候也不算太晚,院子里照進了一抹陽光,襯得一切暖融融的。
慕容姝自己起了身,侍候慕容姝的侍婢已經一早的等在了那兒。見慕容姝醒了,便上前侍候慕容姝洗漱。慕容姝想說不用,可是又想到如果自己拒絕的話,眼前這些人多想了反而麻煩,便接過了他們提過來的面巾梳洗。
照著往常的風格梳洗完畢,慕容姝一身輕松的走出院外,打算拉著芙蕖一起去找王奕用早膳。
芙蕖這時候也醒了,正在院子里澆花。初來乍到,芙蕖還有些不適應,對于這里的環境有些無所適從,直到面對著慕容姝滿院子的花,心里才安穩了些,仿佛找到了自己的一己之長。
聽到慕容姝出來的聲音,芙蕖轉身朝著慕容姝悄悄一笑道:“阿姝,你醒了啊!”
“對啊,早啊!”慕容姝朝芙蕖打了個招呼,才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芙蕖剛才是在叫自己‘阿姝’,心想,芙蕖是何時直到的。
突然想到昨夜王奕扶著自己下船的時候好像喊了自己一聲,應該就是那一聲讓芙蕖發現的。
“芙蕖,我…”既然芙蕖知道了自己并不叫暮雪,慕容姝也沒有想隱瞞什么,準備向芙蕖致歉,確實,是自己欺瞞在先的,她雖然不是有意為之,還是應該致歉。
“沒事的,我知道,你與慕公子身份獨特,自然不能隨便把真名告知,昨夜慕公子愿意當著我的面,喚出你的真名已經是對我照顧良多了,我又怎么會在意。”芙蕖豁達的說道,是真的不在意慕容姝沒有告訴自己真正的名字。
聽著芙蕖喚王奕為慕公子,慕容姝頓時覺得自己的隱瞞有點兒多余,心想,是不是因為自己一直喚王奕為兄長的緣故,被芙蕖誤認為自己與王奕是親兄妹了。
不知為何,知道這樣的誤會,慕容姝心中反而有幾絲別扭起來。
慕容姝既然決定了要對芙蕖如實相告,便不會再欺瞞下去,遂走上前去,兀自牽了芙蕖的手一邊往前院走一邊解釋道:“我與兄長也是為了萬一才用化名相告的,其實我也不姓慕了,我復姓慕容,單名一個姝字,你隨兄長,喚我阿姝就好!”
“好的,阿姝!”芙蕖配合的喚了一聲。聽在慕容姝耳中,好聽極了,心想,‘阿姝’果然比‘阿雪’聽著要舒服多了。
慕容姝這才繼續解釋道:“然后,我與兄長也不是真正的兄妹,只是因為我們兩家是世交,所以才以兄妹相稱的,兄長他是瑯琊王氏的子弟,叫王奕,在鄴城很有名聲的。”
聽著慕容姝的解釋,芙蕖暗暗點頭。心想,原是如此。怪不得他總覺得那位公子待阿姝不像一般的兄妹,倒想是對待心上人的態度。
芙蕖雖然只是江陽小小的一個賣花女,也認得瑯琊王氏與江北慕容姝的名聲,聽慕容姝這樣介紹,心想,自己還是低估了兩人的身份。兩人這般身份都能以這樣的情分待自己,那自己也定要以真心回報才行。芙蕖在心中暗暗決定,她知道,如今的大周朝在等級之分上是有多么的苛刻,平民子弟平時就是想要遠遠的見上這些世家子弟一年,都不是容易的事,更遑論有一日能被她們如此相待。
芙蕖向來秉持著以真心換真心的態度,慕容姝能待她如此,她便把所有的好都一一記下了,她也愿意真心與慕容姝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