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揚點了頭,但心里哪里就有能放得下的。
他頂著一張寫滿了疲憊的憔悴的臉,林溪睡著的時候,薄揚都沒能放心休息,林溪醒了,他自然就更加不會閉眼了。
早上查房結束了之后沒過多久,林洵就過來了,薄揚沒給他請專門的陪護,倒不是舍不得這花費,而是小洵認生,有個陌生人在旁邊陪著他反倒不自在。
索性就讓陪護照顧林溪的這個丁阿姨,順便搭把手照顧照顧林洵,林洵的傷勢不算嚴重,都是皮外傷,少年人恢復速度又快,住院也只開了觀察三天確定沒有顱內出血之后就可以出院的。
早上醫生來查房過后沒多久,丁阿姨就領了早餐送去給林洵。
林洵吃過了之后,就和丁阿姨一起來了林溪的病房。
“姐姐。”林洵在床邊坐下,依舊是頂著一顆纏著層層紗布還套上了網兜的腦袋,像是顆包裝待售的柚子似的。
他一坐下,林溪的目光自然是往他那顆柚子似的腦袋上望,“好些了嗎?傷口疼不疼?”
林洵是不懂得說謊的,如果他不想回答的答案,他會選擇直接沉默,什么都不說。
但只要他開口說的,全是真話。
林洵抿唇沉默了片刻,就一五一十說道,“昨天晚上有點疼,但是能忍的那種,不嚴重。今天醫生給我預約了MRI確認沒有出血情況就沒有什么問題了,我的傷勢輕,不難愈合,我比較擔心你。”
“乖,沒什么好擔心的,我也沒事呢。”林溪笑了笑,看到丁阿姨從洗手間出來,林溪就說道,“丁阿姨,麻煩你,拿點早餐過來。”
“可你還在禁食。”丁阿姨趕緊說道。
林溪笑了笑,“不是給我。”她看向薄揚,“給我先生。”
‘我先生’三個字讓薄揚一怔,目光看著她的眼睛。
林溪說道,“你昨天一天都沒怎么好好吃東西吧?不餓么?你那個爛胃…我不能吃你也要陪我餓著?”
薄揚沒拒絕,輕輕點了點頭。
丁阿姨趕緊應著,“哎哎,我這就去,是我疏忽啦!”
事實上也不存在疏忽不疏忽的,她的職責是照顧病人,家屬不在她的職責范圍,而且一般情況下,家屬都會自己解決吃喝。
畢竟醫院的飯菜,無論是食堂飯,還是病號飯,味道著實都不怎么樣,否則也不會那么多病人家屬來醫院送飯了,一來是醫院的食堂飯和病號飯不算實惠,二來是著實不好吃。
丁阿姨去給薄揚打早飯去了。
林洵素來寡言少語,也就只有在姐姐面前,會話多那么一點點,尤其是眼下姐姐成了這個樣子。
看起來那么蒼白脆弱,渾身接著那些管子啊線的,一看就很疼的樣子,林洵也就不由自主的想要讓姐姐能轉移一下注意力。
于是思忖了片刻就說道,“昨天有警察來向我問話,我回答得很好,肖像畫也都已經畫好了。那些壞人,會被抓到的,姐姐你放心。”
林溪怔了怔,旋即就笑了,“姐姐放心得很,你不用擔心我。說起來…”
她問薄揚,“警方應該也需要我的證詞吧?”
“嗯,是需要和你談談的,只不過你昨天的狀況,哪里可能談什么。所以等到你狀態好一些了,會有人來向你詢問詳情。”薄揚說道,手指輕輕摸著林溪的頭發,“現在你需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努力恢復。”
林溪想了想,“就今天吧。”
“嗯?”薄揚看向她。
“就今天吧,和警方談談,我今天狀態還可以了。”林溪說。
但這話任誰聽著都沒什么說服力,她哪里有狀態還可以的樣子?
薄揚眉頭皺了起來,“不行。”
“就只是談個話而已,我又不是嫌疑人,警察也不可能對我兇神惡煞什么,費不了多少精力。而且,我現在狀態還可以,就不拖著了。”
林溪看著薄揚,輕嘆一口,“過兩天可能又要上手術了,所以…這件事情還是早點了了的好。”
薄揚聽到這話,張了張嘴,卻是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語來,他嘴唇緊緊地抿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頭,“好吧。”
薄揚既然答應了的事情,通常就不會怠慢,更何況是答應了林溪的,就更加上心,所以馬上就去外頭打了個電話。
電話結束的時候,丁阿姨也打好早飯來了。
林溪無奈道,“你在外頭吃,吃完,別讓我瞧見。”
她餓得不行了,全憑她性子里那股子堅強的倔勁兒在強撐著呢。
薄揚聽到這話,不由得笑了笑,又有些心疼,所以就沒進來,在病房外間的沙發上,速度很快的把早餐解決掉了。
大概是已經餓過頭了,以至于都不覺得饑餓了,直到有熱食下肚,飽經風霜的爛胃幾乎要抽搐起來。盡管填飽了肚子,但胃里稱不上有多舒服,只不過多少還是因為熱食而感覺到了幾分熨帖。
臨近中午的時候,宣崇過來了,沒穿警服,帶了個搭檔,辦案一般都是得兩人同行的。
“抱歉,來晚了點,上午事情多。也是想讓林小姐能多休息休息。”宣崇不好意思地說著歉語,語氣溫和,不叫人心生反感。
“沒事。”薄揚搖了搖頭。
宣崇問道,“她現在情況怎么樣?身體情況適合做筆錄嗎?”
“差不多吧,主要是她之后還要接受手術,所以…”
宣崇聽了這話,點頭以示明白,“那行。”他準備往里間病房走,但又頓住了步子,看向薄揚,“薄先生要在一旁嗎?并不是不可以,只是…內容可能會讓你有些難受。”
畢竟是得還原一下案發情況的,作為受害人家屬,聽到案發情況,不會好受的。
薄揚點了點頭,“沒關系。”他抿唇片刻,“已經夠難受了。”
最壞不過如此,也不會有更壞的了。薄揚心想。
于是就跟著宣崇一起進了病房。更何況,薄揚當年曾經作為受害人,也做過筆錄接受過警方的詢問。算是有經驗。
但還是高估自己了,他沒想到,作為受害人家屬,旁聽這個做筆錄的過程,竟是比自己作為受害人做筆錄時,還要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