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半個時辰后。
冷若雙頰泛紅,氣喘吁吁的擦了一把額上、面上的汗珠。
仰頭看了眼,高不可攀的觀景樓。
總算是出來了。
心中不禁慶幸,幸好是五樓,若是十層之上的話…
不僅自己下不來,就連這好不容易找來的繩子也是不夠的…
月明星稀,微涼的夏風滑過肌膚,說不出的舒服。
冷若此時早已換上了一身,宮內小太監的宮裝,匆匆的向尋華宮走去。
尋華宮內只有六名身穿黑衣,腰間掛著令牌的人在看守,除此以外再無他人。
冷若躲在花叢后看著這寂靜到有些可怕的地方,心中不由的有些泛酸。
從初初認識他那會他便是如此,一個人日夜孤獨的在深山之中,忍受著身體上的病痛,如今…
如今,還被關在了這處看似華麗,實則是牢籠的地方。
一陣異香緩緩襲來,這是種極好聞的香味,香味不待嗅而自入鼻中很是沁人肺腑,芳香中又帶有一絲甜意,使人久聞不厭,越聞越是沉迷其中!
六名黑衣人微微一愣,不由順著香味緩緩走去。
“碰”
六人快到冷若所藏身的花叢處,便倒了下來。
將六人的身體拖進花叢里掩藏,迅速向尋華宮內走去。
已是入夜,容清身穿一襲淡紫色衣袍,頭發未梳未綰,隨意的散落的身上,墨黑的發絲崎嶇蜿蜒,一直垂在地上。
他神色疲憊的靠在亭內的紅漆柱子上假寐著。
夜幕下,河面上倒映著盞盞讓人眼花繚亂的蓮花燈,滿湖的圣潔的蓮花與倒影在水中的盞盞讓人眼花繚亂的蓮花燈,相互輝映,把河畔裝扮的異常奪目。
冷若神色木然的站在容清身后,看著他單薄的如紙片一般,幾乎瘦的幾乎不成了人形的背影,微微紅了眼睛。
似是察覺到了身后有人,容清猛然回頭。
他面色慘白,兩頰深陷,一雙毫無神采的琉璃眸子顯得大大的,說不出好看與丑,但卻讓人看上一眼就心疼的慌。
容清出神的望著月光下,那個朝思暮想的人,仿若置身夢境一般。
“還…好嗎?”冷若有些哽咽的問道。
容清猛然回神,不禁濕了眼眶:“是…夢嗎?”
冷若輕笑一聲,搖了搖頭。
容清一步步的走近,陣陣清風拂過,衣袍蹁躚,身子悠悠晃晃讓人不禁有些擔心,想要伸出雙手扶他一把。
手臂上傳來的熱度讓容清身子微微一顫,似是還不相信這是真的一般,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冷若,似是要將冷若的樣子,深刻到自己的腦中、心中一般!
伸手摸上了他的脈搏,冷若的面色逐漸的凝重了下來:“怎么回事,給你開的新藥方,你府中的人沒按時給你按著藥方,抓藥,熬藥嗎?”
容清幾次試圖抽回手去,卻不敢太過用力,終是未掙開,沖著眼前朝思暮想的人,溫柔的笑了笑:“沒事…”
冷若道:“胡說!還說沒事,怎么能沒事,都病成了這般模樣,還說沒事,你怎么這么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你是真的不想活了嗎?”
容清微微楞了一下,隨即輕笑出聲:“有你…總是有辦法的…”
微微垂頭,額前的發絲將眸底的痛苦之色遮掩:“一個人的時候,我時常想著,你在哪里?在做什么?今天有沒有吃飽?吃的是什么?睡的好嗎…”
隔了一會兒道:“他…對你好嗎?”
冷若看著他,眸中水光晃動,眸底一片復雜,卻是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的一個個問題。
看著冷若一副很為難的樣子,他輕笑卻也不再追問。
在她身上環視了一圈道:“你怎么來了宮中?”
“聽聞東璃使節明日便要進城,上官瑾天四處在尋與冷幽蘭長相相似之人…”
容清一愣,眸中滿是擔憂:“這么說,你是被抓進來的?”一把抓起她的胳膊,著急中,不由的牽動了肺腑:“咳咳咳咳…跟我咳咳咳咳…跟我走…咳咳咳咳…”
他原本蒼白的面色咳的緋紅一片,看著依舊在原地不動的冷若急道:“為何…咳咳咳咳…不走…咳咳咳咳…”
冷若輕拍著他的后背給他順著氣息:“是我自己要進宮的…原本是要進宮看看上官瑾天出丑,怕是…”沒有機會了。
剛才將那個小太監自言自語道,劉公公與二位教習嬤嬤身著藥性強烈的陰陽合歡散,身體無法宣泄而亡,墻壁上留有血印上的東璃皇室花紋…上官瑾天一氣之下,砍了鎖情宮內當值的御林軍與宮女,其次追封劉義之事…
冷若不由的輕嘆了一聲。
自己總想著不傷人,不殺人,卻還是因為自己…那些人全都…
“他也在宮內?”
冷若點了點頭。
容清環視了水榭四周。
“他…不知道我來這…”
容清苦笑:“也是,若是知曉我在這里,依他那沾酸就醋的性子,定是不會讓你來見我的!”
“撲哧”冷若不由的笑出聲來。
那笑容如夏日雨后荷花上的露珠般清新、自然,即便是心碎的現在,容清仍能感受到刻在血脈中的悸動!
容清看著冷若的笑顏征然出神,上前一步,伸出手,卻觸碰到冷若稍稍驚嚇的眼神。
手生生的停在了半空中,良久才緩緩收了回去,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夜深了,你早些回去吧,不讓她會擔心的!”
話落,轉身急匆匆的朝水榭走去。
“容清…”
容清聞聲停在了遠處,卻未回頭,眸中閃過一絲期待之色,似是在等著什么…
少頃,疾步向水榭走去,剛走至轉角,身形不穩的扶住墻,單手按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咳嗽著!
“噗”猛的一口鮮血噴到墻上,他連忙捂住了嘴,擦拭著嘴角的鮮血,搖搖欲墜的扶住了墻,卻無力支撐,緩緩向一旁倒去。
一雙手,適時的扶住了他軟弱無力的身軀。
容清身子一顫,驚慌的轉身,慌忙的不著痕跡的擦拭著嘴角的鮮血。
“你…你為何還未…”走,這個字卻是他怎么也說不出口的,他心中萬分期待她能為他而留下,不為其他,就這么靜靜的陪她走完這一段…
冷若不語,靜靜的凝視著容清眸中還未收回去的驚慌,用衣袖一點點的擦拭著他嘴角的血跡,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喘息著。
良久道:“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容清輕笑點了點頭!
翌日天將將亮。
蹲在冷若房門外,忍受著一夜相思之苦的郇玉,看了眼天色,手扒拉著緊閉的房門,可憐巴巴的沖著屋內輕喚道:“若兒…若兒…娘子…你睡醒了嗎?”
喊了許久,也不見屋內的人應聲,郇玉再次道:“若兒你睡醒了嗎?我要進去了哦!”
又過了許久,屋內還是無人應聲。
郇玉微微蹙眉,手中運氣一掌將門劈開。
木屑紛飛,木板落地,郇玉看著大開的后窗,和綁在床腿上一直延伸到觀景樓樓底的繩子。
面上看不出喜怒,目光移到床榻,看著被下鼓鼓的一團,類似于人形的物體,眸底有些復雜,說不出是緊張還是期待,手漸漸攥緊,一步步向前床榻走去。
由于了許久終是將被褥掀開,看著被褥下的枕頭,郇玉耳邊一片轟鳴,眸中的期待和那絲絲緊張,消退的一干二凈。
手攥的咯咯咯作響…
墨玉般的眸中,淚光閃動。
你心里還是有他…還是在騙我…
無法抑制的痛苦和受傷在心中蔓延,如沖破決堤,洶涌而來的大水一般,讓人一發不可收拾!
郇玉身形一閃,消失在觀景樓中。
攬蓮湖水榭。
詩情畫意,擺設精致的小閣樓中。
容清捂住胸口猛然驚醒,眼前的事物逐漸清晰起來。
雙眸毫無焦距,面容緊張,似是在尋找些什么。
待看見趴在床沿上睡著的冷若,他不安的心終于平復了下來,伸出骨瘦嶙峋的手,輕輕撫摸著她凝脂般的臉頰,嘴角勾起一抹冰雪初融的笑。
笑意直達眼底,一掃之前種種陰霾。
直將門外的花素月看得的一楞,眸中是一閃而過的癡迷。
視線看向冷若,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冷若的柔和背影和模糊不清的側面。
她紅唇緊抿,畫得極為精致的眉眼中滿是化不開的殺意,袖下的手,越攥越緊,尖銳的指甲插進肉中也不知痛。
容清下床,極為小心的將冷若抱起,又極溫柔的將她放在床榻上,輕輕的替她掖好被角。
一雙琉璃眸子一眨不眨的看著睡在自己身旁的冷若,少頃伸出手,以指為梳,將她有些凌亂的長發攏好,一如昨晚見到她時那般,仿若置身夢境!
他的目光緩緩滑過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瓣,她的臉頰,手不知疲倦,極為仔細的撫摸著她的五官,一遍遍的凝視著,一遍遍,一遍遍的摩。。挲著。
那癡戀的神情,仿若怎樣都覺得不夠一般…
嘴角勾起一絲滿足的笑。
若是能一直這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