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畫面一轉。
凌亂不堪、殘破至極的院落里雜草已長到一人多高,斷落的院墻上長滿了無數青苔與雜草。
冷若一怔。
這里是寒殤宮。
抬眼,看著寒殤宮內微弱的燭火,冷若抬起伐子向寒殤宮內走去,剛走沒幾步,便聽一道熟悉的男音傳來。
冷若一愣,停下腳步。
是容清!
寒殤宮內。
冷若四處環視了一圈,抬眼望去,可以用廢墟這兩個字來形容這里,到處結滿了的蜘蛛網,腳下青石板磚上布滿了厚厚的灰塵,一張三腳的木桌半倒半立在中間,搖搖欲墜的破木床上鋪滿了不少發霉的稻草,門窗似是被人故意損壞了一般,沒一處完整。
微涼的晚風順著門窗與露天的屋頂上灌了進來,有些凍人的慌!
冷若看著傷痕遍布的冷幽蘭,眸中的愧疚之色又多了幾分。
容清手中拿著金瘡藥在冷幽蘭骨瘦嶙峋布滿傷痕的肩膀和后背上,輕輕上著藥。
眸中帶著幾分同情、幾分憐惜,輕嘆一聲道:“你以前不傻的時候,天祁朝內人人封你為神女下凡,對你畢恭畢敬…如今稍稍沒有用處,便被別人棄之如履,糟踐、折磨成這般…”
冷幽蘭睜著一雙迷茫、空洞的眼,似懂非懂的看著容清。
容清輕笑一聲,笑中滿是說不出的苦澀,抬手剛要去理遮蓋在冷幽蘭面上凌亂臟污的發絲,便見冷幽蘭雙眼瞪的渾圓,嚇得直往后縮去。
停在半空中的手,一點點收緊,收了回來,容清柔聲道:“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冷幽蘭睜著一雙迷茫、空洞的眼睛,楞楞的看著他,少頃將身子,稍稍挪過來一點點,又一點點。
容清忍不住的撲哧一笑:“想你也是堂堂的郡主,怎生的這般會看人臉色!”
話落,便又覺得自己此言說的不妥,抬眼,偷看了一眼冷幽蘭面上的表情,卻發現自己是多心了,但看到她傷痕遍布和骨瘦如柴的身體,心中忍不住又是好一陣同情、憐惜。
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雙眸泛紅,忽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我還是琰王世子呢,不也一樣到了宮中做了質子,受人白眼,遭人欺凌!過著低聲下氣的日子。”
抬眼,看向冷幽蘭:“如今你傻了也好…傻了也好…這樣就再也不會感覺到痛苦、悲傷、和無休止的羞辱了…也不必再看見這個混沌、骯臟的世界了…想必明日我來,你便又會不識得我了吧!?不認識也好…這樣你便會忘記所有的苦痛,這樣你便會沒有煩惱的活著。”
冷幽蘭依舊是睜著一雙迷茫、空洞的眼睛,楞楞的看著他,但,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塊有幾分臟污,幾分暗黑血跡的白色繡字手帕,似是猶豫的了許久,她將手中的手帕遞了過去。
被鮮血染紅,布滿臟污、瘦弱的手,將手帕一角用銀線繡著的“清”字顯得更加清晰。
容清看到此處,眼眶更是忍不住的泛紅,試探性的問道:“你…還記得我?”
冷幽蘭依舊不語,只是楞楞的看著他。
容清手中繼續給她肩上上藥,眼角的余光看到她手上流血不止的傷口,有些責備的說道:“手上手了這么嚴重的上,你為何不“吱”一聲。”
冷幽蘭不知真的是明白容清話中的意思了,還是處于好奇在模仿,只見她睜著一雙迷茫、空洞的眼睛,楞楞的“吱”了一聲。
少頃…
容清再也忍不住的笑出聲來,也不嫌臟的,用手摸了摸冷幽蘭的腦袋,笑道:“你這個樣子,真像我府中的小白,傻傻的,呆呆的,還喜歡像這樣楞楞的看著我!”
冷若紅著眼眶,站在他們身邊看著這一切,心中如打翻了五種調味瓶一般,說不出此時心中到底是何滋味,但…總是讓人忍不住想要哭一場!
待容清給冷幽蘭包扎好身上的傷口,小心翼翼的牽起她的手,就像是在碰一個易碎品一般。
酒精將上面的血跡和臟污去掉,露出白皙骨瘦嶙峋的手面,靠近拇指與食指以上的手背上,出現一個五厘米左右似是墨蘭花模樣的…疤痕…像是烙在上面的一般,有些凸起,與膚色無異,是淡淡的粉色,花瓣的紋路很是清晰,絲毫沒有影響這只手的美感,反倒平添幾分秋色,讓人過目不忘。
容清一怔,拿起細細的打量了一番。
嘴角勾起了一抹顛倒眾生的笑:“若是往后你丟了…即便再相遇,你的容貌也發生了改變,我也能憑此找到你!”
冷若身子一顫。
心,在這一刻跳的有些莫名的慌亂!
抬手,看著自己手面的上的墨蘭烙印,一滴淚水順著眼角滑落,滴落在墨蘭花烙印上,
腦中突然想起了在方寸山之時,他盯著自己手面上微微出神的場景。
想來…他還是忘了!
忽的,眉心上絲絲涼意傳來,冷若一怔,剛想抬手去按住眉心,只覺得眼前的畫面一變,隨之是鋪天蓋地看不清的黑。
容清伸出蒼白的指節,輕輕點上冷若的微蹙的眉心,輕輕柔柔的,一點點,一點點,一直撫到了她的眉峰,直到將她蹙起的眉撫平。
一道銀光閃過,容清咬著牙,悶哼了一聲,只見如玉的手上,被飛鏢刺穿,頓時鮮血淋漓。
猛然驚醒的冷若,看到醒來的容清先是一怔,目光看到他被飛鏢刺穿的手,轉身四處尋找著郇玉的身影。
面上滿是止不住的怒火。
四目相對,便見郇玉睜著一雙濕漉漉的眸子可憐巴巴的望著她,冷若心中一陣無奈。
低下頭,她的面容隱藏在青灰色的陰影之中,看不清面上的表情。
“郇玉…你若是往日再這般無緣無故的傷人,我們之間便…”真正的完了。
郇玉心下一涼,心中隱隱猜測她后面的未說完的話,一把將她抱在了懷中,可憐巴巴道:“若兒,我知錯了,我真的知錯了,你莫要生氣了好不好!”
身后容清看在眼中,只覺得心下一沉,仿若有根樁釘,生生的釘在自己的心臟之上,一下下,一下下,重重的,有力的,狠狠的砸進自己的心臟之中,越來越深,越來越痛,感覺快要窒息了。
好痛…這種感覺真的好痛,好痛…
手撫上生生作痛的心口,容清略略別過臉,不再去看她們。
冷若不著痕跡的推開了郇玉靠過來的身子:“最近一段時間,我想靜一靜…郇玉你…離開一段時間好嗎?”
郇玉和容清均是一愣,兩人眸中都布滿了難以置信。
郇玉訕笑道:“若兒說的話是什么意思,我似乎沒聽明白!”那笑容帶著幾分說不出的苦澀,幾分質疑和難以置信。
冷若身子微微一顫,依舊垂著頭,不去看他,只是袖下的手,越收越緊:“字面上的意思,你不懂嗎!?”
“我不想聽…我要聽的不是這些…”郇玉一把抓住了冷若的肩膀,十指緊緊的扣進冷若的肩胛骨,希望通過疼痛能讓冷若清醒一些:“你看著我…你看著我的眼睛,你到底怎么了?你告訴我,你到底怎么了?你說啊?”
因為太過疼痛,冷若面上頓時變得煞白,緊抿著唇,不讓自己口中發出一絲聲音,稍稍別過臉,不去看郇玉。
她怕自己會心疼。
她怕自己會心軟的收回所有的話。
只是這微微的抗拒,這微微的抗拒便讓郇玉心中、眸中頓布滿了絕望與倉惶。
扣在冷若肩胛骨的手,越發用力,不由分說,滾燙的唇拼命的啃噬著那微涼緊、緊抿著的唇,來尋找著安全感。
當冷若對上那雙盛滿淚光和絕望的雙眸時,微微一怔,心中沒由來的不安,隨即,冷若不再掙扎,輕輕的回應著,安撫著郇玉。
從容清的視角只看到扣在冷若肩胛骨上越發用力的手,和郇玉霸道式強迫的索吻。
琉璃眸中布滿了心疼之色,急忙下床,身形不穩的走了過來,一把抓住了郇玉、緊扣在冷若肩胛骨上的手,虛弱道:“快放開她,你弄疼她了,快…”放開!
話未說完,便見郇玉掌中運氣,直向容清胸口襲取。
沒有想象中的疼痛。
容清睜開眼睛,便見郇玉楞楞的看著自己的手,眸中滿是止不住的心疼與絕望。
他這才發現自己被一個溫暖的身體緊緊的護在了懷中。
冷若悶哼了一聲,一口鮮血吐了出來,身子仍舊護住容清的身前。
虛弱道:“郇玉…郇玉…你信我好不好!?以后我…我會跟你解釋的…信…信…”我好不好!
郇玉看著冷若受傷的樣子,心疼入絞,但見她即便是受了傷,還是將身子擋在容清的面前,一開口,所有的話語都變了味:“呵信你,要我怎么信你?冷若…你到底有沒有心啊…你到底有沒有心…我問你,你有沒有愛過我…有沒有愛過我…哪怕只是一絲一毫?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見冷若面上猶豫,眼角的余光看向身后的容清,郇玉眸中更是止不住的絕望,身形不穩的踉蹌了幾步,一個閃身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似是耳邊還回蕩在著,他似悲,似痛,似絕望,似無可奈何的話語:“冷若,你到底有沒有心啊?”
冷若身子跌坐在地上,耳邊久久縈繞著郇玉時所說的那句話,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她哭得像是一個迷路的孩子一般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