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若一怔,四處環視了一圈,一臉的陌生。
“咯吱”一聲推門聲,冷若向身后望去,面上一怔。
只見迎面走來一個美貌的小婦人,她今日穿的極為華麗,不似往常般的隨意、素雅。
一襲淡白色宮裝,淡雅處卻多了幾分出塵氣質。寬大裙幅逶迤身后,優雅華貴。墨玉般的青絲,簡單地綰個飛仙髻,精致的珠花、步搖隨意點綴在發間,讓烏云般的秀發,更顯柔亮潤澤。
膚若凝脂,面上略施薄粉,淡淡的遠山眉宛如水墨畫一般,頗帶點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細長的丹鳳眼,眼尾上挑,美眸顧盼間華彩流溢,櫻唇間漾著布滿了寵溺的笑。
冷若眸中布滿了震驚,一時間蓄滿了淚光。
母…親…她…能看到我嗎?
對上她的眸子,眸中是遮掩不住的寵溺與疼愛,她面上的笑意不減,蓮步輕移沖著冷若而來。
冷若心中一時酸澀,眸中的濕意更重,垂下頭,將眸中的脆弱遮掩。
她眸中的那些寵溺與疼愛,都是冷若渴望卻有從未見過、得到過的。
從初初的羨慕、期待、渴望到后來的絕望,每一種…每一種,都是傷、都是淚、都是揮著不去的痛。
袖下的手,猛然攥緊。冷若閉上眼睛,重重的舒了口氣。
罷了…罷了…
抬頭,對上長公主眸中即將溢出來的情感。
一把擦去了眼角的淚水,面上露出了欣喜坦然的笑。
不恨了…也不怨了!
冷若張開雙臂,有些生疏的叫道:“媽…媽。”
在冷若即將抱上長公主的那一刻,身體卻詭異的從長公主的身體里穿了過去。
冷若身體僵硬在原地,雙臂彎曲,保持著抱人的姿勢。
紗幔低垂,雕刻細致、精美的檀木床上,少女沉沉的睡著。
長公主在少女耳邊低低的輕喚著:“蘭兒,快醒醒…快醒醒…今日是你冊封郡主的日子,今日娘親,親自為你梳妝,定能讓我家蘭兒今日成為這個世上最美的女子…”
“轟”冷若腦中如炸雷般響起,身子如泄了氣的皮球一般重重的跌坐在地上。
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滾過而下,眸中是滅頂的絕望。
她不敢回頭,不敢去看身后人面上此時此刻的表情,她怕自己的眸子會被生生的灼傷,她怕自己的心沒被碾的粉碎。
順著床榻上的女子看去,她面上仍舊像是附了一層薄霧,任自己怎么去看也不看不清她的面容。
睡意朦朧的蘭兒,睜著一雙的睡意未消眸子,看著長公主,嘟囔著:“這幾日舅舅讓蘭兒與他一起處理奏折,一直到了寅時…”
她扁著嘴,嫩白的小手抓住長公主的衣袖,輕搖著,一變撒嬌道:“蘭兒好困,娘親蘭兒好困可不可以再睡會?”
長公主見此溫柔一笑,輕點了下蘭兒的鼻頭:“娘親知道這幾日辛苦你了,不過…若是往日娘親定是答應于你。今日不行,今日是你冊封郡主的日子,若是待會誤了加冕禮,爹爹、娘親與你,還有整個侯府皆要被治罪!”
聞言,蘭兒的嘴撅的更高:“舅舅定不會這么對我們。”
蘭兒毋庸置疑的聲音,讓長公主面上的表情一僵。
他不會嗎!?
呵呵他就是一條毒蛇,他怎么會不會!
蘭兒見長公主面上有些失神,打斷道:“我看史書上,侯爺或是親王家的女兒被冊封郡主,也只是簡單的舉辦個賀宴,為何蘭兒便要加冕…”
蘭兒嘟著唇道:“蘭兒不想去!”
長公主無奈一笑:“這是圣上給你的冊封,也是圣上給你的臉面…我的蘭兒若是受了加冕禮,日后便會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百年之后,后世那些文人墨客凡若提起,皆會為我的蘭兒再添一分光彩…”
她看向蘭兒,直直的對上她的眼睛:“我的蘭兒可喜歡?”
蘭兒扁著嘴,搖了搖頭。偷眼去看長公主面上的表情,見她面露不喜之色。
蘭兒手中攥著她的衣袖,攥的更緊了,最終點了點頭。
長公主面露喜色。
抬手捏了捏蘭兒的嫩白的小臉,笑道:“你若是將娘親的衣袍給抓皺了,待會娘親可沒衣袍去皇宮去赴你的加冕…”
蘭兒看著她,疑問道:“娘親不是有很多華貴的衣袍嗎?”
長公主一笑:“這件衣袍是娘親命人連夜趕出來,就是為了赴我家蘭兒的加冕禮…”
說著長公主身形輕盈的在原地轉了一個優美的舞姿,宛如花中仙子。笑道:“蘭兒覺得娘親今日可還美?”
坐在床邊的蘭兒,此時臉上的睡意全無,面上滿是歡喜的笑,拍著巴掌道:“美,娘親不僅今日美,翌日也美!娘親是這個世上最美最美的人。”
長公主擰了擰蘭兒的鼻子,戲謔道:“上回你進宮去看你皇祖母的時候,也是這般跟她說的!”
蘭兒面上的窘迫一閃而過,笑道:“因為皇祖母是這個世上最美的人,蘭兒才會有這么美的娘親啊!”
說著將腦袋往長公主的懷中拱了拱。
長公主笑得合不攏嘴。
“蘭兒和繡兒在聊什么這么開心?可否告訴爹爹?”
一道低沉渾厚,富有磁性的聲音傳來,便見一個身材偉岸的男子背著光,緩緩走了進來。
男子身姿欣長,面容清俊,雙眸深邃,透著睿智的光澤。周身散發著一股著儒雅之氣。讓人眼前一亮。
坐在床上的少女和冷若皆是一怔。
父親。
蘭兒回過神來,輕喚了一聲“爹爹。”
便急忙跳下床去,向定遠侯跑去,剛沒走幾步,便感到腳步虛浮,身形不穩的向地上摔去。
定遠侯一驚,身形一閃,將那少女小小是身子穩穩當當的抱在了懷中。
定遠侯以額抵了抵蘭兒的額頭:“若是下次在這般冒失,爹爹可是要打你的小屁股了哦!”
說著用有些胡渣的臉,蹭了蹭懷中少女的頸間,惹的蘭兒咯咯大笑。
站在一旁看著的長公主,面上的擔憂已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明媚和煦的笑。
冷若抬眸望去,這才發現她的身形較之前有小了幾歲,似是五、六歲的模樣。
可是眼前的這一幕,卻痛的冷若無法喘息。
她捂著發痛的心口,看著眼前合家歡樂的一家三口。
眼中的淚水頃刻而下,漸漸模糊了視線。
她苦,我便不苦嗎?
呵呵說我奪走了冷幽蘭的壽命,可誰有想過我…是誰奪走了原本屬于我的情親。
眼前的一切真真是刺眼…
那原本是我的…該被他們抱在懷中寵愛的人也應該是我才對…
可是我卻一絲一毫也未體驗過…
眼前的人,明明是我的父母,那是我的父母啊…為什么我就不能,為什么只有我不能。
她抱著自己的腦袋嘶吼、咆哮著:“為什么,偏偏就我不能?為什么?為什么?”
冷若面上的淚水如傾盆大雨一般而泄。
那歡快的笑聲,他們面上充滿疼惜、溺愛的表情,每一種,每一種,都讓冷若求不得而失措發狂。
她捂著痛到即將要撕裂的腦袋,一聲聲的嘶吼著:“閉嘴…閉嘴…我讓你們閉嘴,不許笑,誰也不許笑,都給我閉嘴…”
充滿歡樂的笑聲,還在這個屋中上演著。
“閉嘴…閉嘴,給我閉嘴,不許笑…”那笑聲絲毫不減,不斷的縈繞在冷若耳邊。
冷若猛的起身,想要拿起桌上花瓶,向那副充滿合家歡樂的畫面砸去,手剛觸及到桌上的花瓶,卻詭異的從花瓶里穿了過去!
冷若楞楞的看著自己撲空的手,才意識到了什么。
抱著自己疼痛不已的腦袋,跌坐在地,嘴里一直重復著:讓我回去,讓我回去,讓我回去,讓我回去…
誰也不知她說的要回去,到底是要回哪去。
黃花梨雕纏枝紋鏡臺前,一方葵形銅鏡襯映出蘭兒稚嫩的臉,面凝凝脂,唇若點櫻,眉如墨畫,神若秋水,水靈靈的一雙丹鳳眼鑲嵌在臉上,秀雅絕俗,有著一股輕靈之氣。
遠山眉輕掃,略施粉黛。將長發輕挽,綴上金色步搖,配上一襲淺紫色連衫裙,鏡中人,桃腮帶笑,當真是真真的貌美!
長公主見此雙眸含笑,執起一盒胭脂,在蘭兒的唇上輕點,柔聲道:“蘭兒抿下唇,胭脂才能化開。”
鏡中的少女,淡然抿唇,霎那間,外間的初初升起的朝陽也謝了光環。長公主:“我的蘭兒果然是最美的!”
蘭兒面上頓時布滿了紅霞,瞪了:“娘親你真討厭。”
長公主面露舒心的笑,戲謔道:“呵呵我瞧著我家蘭兒,這面上嬌羞的模樣,就連沁春苑的芍藥,都不及我家蘭兒面上的半分。”
蘭兒嬌嗔的瞪了長公主一眼,惹的長公主開懷大笑。
屋外,身穿粉色衣裙的翠屏低眉順目道:“夫人,侯爺今日要穿的朝服不小心被勾了個口子,侯爺命奴婢喚夫人去一趟。”
長公主,應了一聲,俯身在蘭兒耳邊輕聲道:“待會在加冕禮上,蘭兒定要謹記一句話,‘不求驚鴻一瞥震四方,但求落落大方不出錯。’切記,莫要給你父親和冷家丟臉!”
蘭兒看著長公主認真的點了點頭。
待長公主走了以后,冷若看著挺直脊梁,坐在梳妝鏡前的蘭兒,緩緩走了過去。
葵形銅鏡里映出了兩張除了年紀、神韻,一模一樣的面孔。
冷若眸中滿是震驚,蹬大了雙眼。
一陣撕裂般的疼痛鉆入腦中,各種各樣的臉龐交縱出現在腦海之中。
心中猛然泛起尖銳的疼痛,一個凌厲的男音在耳邊低喝…還不承認嗎?…還不愿承認嗎?…她就是你…你就是她…無論經歷多少…無論怎樣輪轉…你們都是一個人…都是一個人…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她眸中的淚,如豆粒般滾落而下,猛的拔下發見的發簪,狠狠戳進鏡面,一下一下的,直到鏡面碎成無數個碎片。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我不是她,我不是她…”
那道男音似是有些不忍,聲音漸軟了些:你仔細想想…你再仔細想想,當時時空紐帶,你的記憶出現了錯亂,你再仔細想想…再仔細想想…
她緊緊抱住自己的腦袋,嘶吼道:“閉嘴,閉嘴…你給我閉嘴…我讓你閉嘴…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