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戴斗笠面紗的男子,打量了幾眼嬌娘,忽略嬌娘拋過來的媚眼。
雖不知若兒和她是怎么相識的,但是眼前的這個女子說話間,眸中滿是揶揄戲謔之色。
湊近冷若耳邊,溫聲道:“若是相識讓她上車也無妨,你無須顧忌我…你若是不愿見她,叫蕭影駕車,我們這便離開。”
溫熱的鼻息,噴灑在冷若耳后的敏感的肌膚上,她頓時心神一顫,回過神來,稍稍和他拉開了些距離。
頭戴面紗斗笠的男子看在眼里,心中一痛,嘴角勾起了一抹酸澀的笑。
你還是將我忘了!
不怪你,不怨你…
一切都是我不好,是那時我自己看不透自己的心,不懂得珍惜,還…眼睜睜的看著齊風傷了你。
所以,這次,這次…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再讓你離開。
冷若道:“稍她一程…”
嬌娘一怔,似是沒有料想到冷若這般好說話。
自己可沒忘記,之前,她湊到自己耳邊與自己說道,她素來記仇。
抬眸,沖著嬌娘明艷一笑:“別以為這樣就算了…別忘了,我可是素來記仇的主!”
話落,在場眾人表情各異。
她這話說的很是微妙,卻不知曉別人心中是如何理解的了。
面紗下男子無奈的笑了笑。
這天下,能這么坦蕩蕩的將這句話說來的怕是只有她一人。
那時在方寸山之時,她也是這么簡單直接的告訴自己她并無害我的心思,自己那時還不信于她,不斷的猜忌、試探。
如今想來真真是可笑。
平白無故失去了這么些與她朝夕相處的機會。
袖下攥成拳的手,漸漸收緊,眸子緊緊的望著冷若,目光堅定而決絕。
這一次,無論如何,我絕不放手。
嬌娘不動聲色的將這些看在眼里,眼波流轉,沖著冷若嬌笑道:“奴家發現自己似乎有些喜歡你了呢!”
說罷,拋了個媚眼過去。
冷若抖了抖面皮,睨了眼,笑得風情萬種、好不風騷的嬌娘:“晚了…”
馬車徐徐行駛著。
車外,幽坐在蕭影的身邊,腿上放著一籃子的白面饅頭,一手一個不斷的啃著,一副吃得很香的樣子。
正在駕馬的蕭影,眼角的余光掃了眼,坐在自己旁邊大快朵頤的幽,無語的抽著嘴角,一臉的嫌棄。
瞧這餓死鬼投胎的模樣…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一樣的讓人看著討厭。
每個人的命運和際遇都不一樣。
幽沒他那般好命,即便生活對他再不公平,但是,他遇到的主子,卻對他不薄!
他哪里知道幽的苦楚。
同樣是五歲,他在最不堪的時候,遇到了改變他一生的人,從此過著衣食無憂的日子。
而幽呢…
五歲之時,家鄉遇到了千百年難得一遇的特大洪災。
人人衣衫襤褸,食不果腹,那時倘若是有巴掌大的一塊榆樹皮,說不定便不會多死一個人。
親眼看著自己的父母,親人、朋友,一個個餓死在自己的眼前。
可是,發生在他身上的災難卻沒有因此而住手,老天爺也沒有因此而憐惜過他。
洪荒過后,瘧疾、瘟疫,理所應當的出現,而后大面積的爆發。
五歲的他帶著生病的幼弟,隨著存活下來的人開始逃荒,漫無目的的走著,走著,日復一日的忍受著饑餓來襲…
幼弟死在途中,而后他被隨行的人賣到了地下格斗場。
在那暗無天日潮濕、陰暗的地下牢籠里。
他和其他人一般,成為了貴族、富人消遣生活的玩偶。
年幼的他,日日面對的除了死亡、恐懼、絕望還有饑餓和暴打。
最終懦弱、恐懼在時間和絕望中慢慢淡化。
日復一日的決斗與廝殺。
弱肉強食便是地下格斗場里千古不變的定律。
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便是活下來,活下來,活下來,活下來…
直到那天,他遇到了他。
沒有多少欣喜,人生也沒有再次燃起希望,那個人的眼神告訴他,他無非是個他眾多棋子中的一枚…也不過是從這個牢籠換到另一個牢籠而已。
僅此而已…
幽‘百忙之中’抬頭,恰巧和一臉嫌棄他的蕭影,四目相視。
蕭影只覺得面上頓時一陣熱氣上涌,面色尷尬的別過臉去。
被自己鄙視的人發現自己正在鄙視他,這種事著實夠刺激,夠讓人‘臉紅心跳’的。
幽大腦粗線條的眨了眨眼。
心里疑惑道:難道他也想吃嗎?
騰出一只手,遞了一個白面饅頭過去,然后在蕭影掙扎幾次,轉過頭來的這一刻。
便看到幽一臉心疼的遞了一個過來,而后一臉護食的抱著懷中的一籃子白面饅頭,生怕誰跟他搶似得。
蕭影一臉的石化的看著幽。
他好想死一死吶 虧自己剛才還擔心被他發現,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尷尬的要死,真真是高看這個人的智商了。
幽吃著饅頭,看著,望著自己一臉呆愣蕭影,拿起手中的白面饅頭在他面前晃了晃,又晃了晃…
嘴里啃著白面饅頭,口齒不清道:“不吃?…剛好我也舍不得!”
說罷,小心翼翼的將白面饅頭放進了藍中,末了還不忘用帕子蓋上。
蕭影無語望天。
這個人的智商,真是連讓我討厭的資格都沒有。
馬車內。
冷若細品著茶水,神色略顯疲憊。
“累嗎?”
不等冷若回答,男子從馬車內的夾層內取出了一床蠶絲薄被薄蓋在冷若身上,溫聲道:“此處離城中還消二個時辰,不若先休息會兒,待會到了,我喚你。”
冷若面色有些佂楞,看著眼前這雙正體貼入微給自己掖被角的手,抬眸,順著這雙手緩緩向上看去。
這雙手的主人身形明顯一顫。
冷若唇齒微張,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什么好。
氣氛頓時有些說不出的尷尬。
一側的嬌娘看到此處,眉宇之間滿是止不住的笑意。
隨之,從衣袖間抽出條帕子,一邊說,一邊用帕子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淚道:“誒…瞧奴家這可憐人,連日來,走了許久的路,不僅身心疲憊不說,連腳也酸痛得走不了一丁點兒的路,卻也不見有個人來心疼奴家…誒,可憐啊…”
冷若:“…”
面紗男子:“…”
嬌娘手撐著下巴,百無聊賴的晃著白瓷茶杯里的茶梗子。
抬眸,看著靠在窗邊假寐的冷若,抱怨道:“你上次救走的那個傻書生可真真是害慘了我,不僅我的那間客棧被官府衙門給封了,就連我那兩個可憐的活計,也被抓進了大牢之中,擇日處斬,你說你要怎么補償我啊…”
頭戴斗笠面紗的男子一怔,輕抿了一口茶水,眼角的余光掃了一眼嬌娘,不動聲色的聽著接下來的內容。
冷若睡眼惺忪的睨了她一眼:“你的那間黑店,即便是沒有那個傻書生…被封也是早晚的事。”
“切”嬌娘白了冷若一眼:“你這話說的,老娘可真真是不愛聽!”
冷若翻了翻白眼。
誰特么的管你愛不愛聽。
翻了個身繼續假寐。
見冷若不再理她。
嬌娘挪了挪身子,坐到了冷若的身邊,一把將她摟在懷里,吃吃的嬌笑著:“不如這樣如何…”
她說到這里便再也未說下去。
冷若忽略這個風情萬種的笑聲。
美人在懷,是乃人生難得一件美事不錯,可是被這種殺人分尸都不帶眨眼的美人抱在懷中,就是件極令人毛骨悚然的事了。
身體僵硬的看了看,那只將她攬在懷中的手,面無表情道:“麻煩將你的手拿開,我們不熟。謝謝!”
聞言,嬌娘嬌嗔了瞪了冷若一眼,用胸前波濤洶涌的豐乳頂了頂冷若,在她耳邊曖昧的吹了口氣。戲虐道:“這種觸感這么快就忘記了…不如再來一次如何?”
說罷,便有將冷若的臉往自己胸上按的趨勢。
冷若猶如晴天霹靂般愣在當場。
她好像去死一死吶 對面的面紗男子也尷尬的咳了咳。
呵呵呵嬌娘嬌笑了幾聲,說道:“正巧,最近我手中缺了些銀兩不如…”
說道此處,嬌娘眼波流轉的看了冷若一眼,媚意蕩漾,萬般風情繞眉梢,此時的嬌娘似極了,書文里常說的美艷女鬼,一顰一笑,都充滿了蠱惑。
冷若一怔。
暗道:狐貍精。
發覺沒什么意思,便松開了抱住冷若的手。
嬌娘閉著眼睛,神色疲倦的靠在身后的馬車上。
她眼底一片淤青,似是好久都未好好的說過一覺了:“你便不好奇我此次而來的目的嗎?”
冷若一怔,斂了斂面上的表情,笑道:“為何要好奇,又不是很…”熟。
視線觸及到她面上的表情。
心軟了軟,便再也未說下去。
嬌娘淡淡一笑,卻也沒有在意:“我又看到他了…”
說話間,聲音里透著幾分痛苦,幾分苦澀,還有幾分無可奈何。
冷若一怔。
柳言?
這是種身處在痛苦沼澤中苦苦掙扎著的人。
自己也曾在祖父的身上見到過,雖然情感不同,卻是一樣的疼痛。
那個不可一世的男人,也有他求也求不得的掙扎。
“像是一場注定而來的劫數。一經相遇,便無法逃脫…那個人仿若是有著魔力一般,不知何時在我的身心之上布下了天羅地網…任我怎么拼命掙扎,終是逃不出心的束搏!”
話落,頭戴斗笠面紗的男子一怔。
心里反復念著這句話。
像是一場注定而來的劫數。一經相遇,便無法逃脫…那個人仿若是有著魔力一般,不知何時在我的身心之上布下了天羅地網…任我怎么拼命掙扎,終是逃不出心的束搏!
面紗下,那雙深情的幾乎能夠醉人的眸子,直直的望著對面那個身穿一襲青衣的女子。
許久之后,面紗下的男子,露出了一個足能顛倒眾生的笑容。
若你是我宿命中注定的劫數,那我寧愿…萬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