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來一場滅佛運動的話,我蕭四狗第一個參加,把這佛堂里面的菩薩全都砸了!”蕭四狗叫道。
樹欲靜而風不止,長空大師繼續敲打著木魚,裝作聽不見。
“長空大師,你給我出來。否則今兒的十貫香火錢,老子就不捐了!”蕭四狗繼續叫道。
長空大師依舊沒有回頭,假裝懶得搭理蕭四狗,但還是忍不住瞥了蕭四狗一眼,真的是和尚念經有口無心。
“…老衲不好意思開口啊,雖然自己不是什么君子一言,也不能壞了祖師爺立下的規矩。”長空大師尋思道。
他的內心還是很希望蕭四狗捐了錢再走,畢竟蕭四狗是寺廟的常客。從前蕭四狗窮困的時候,以打柴衛生,也要送幾擔柴作為香火錢的,是信佛之人,雖然剛才蕭四狗噴人的話很刺耳。
一個小沙陀聽說蕭四狗要捐十貫,趕緊跑到長空大師身邊說:“師父,看在錢的份上,我們就破例一次,讓那女施主進佛堂來吧?
“不能破例。”長空大師敲著木魚,繼續裝逼。
“師父…”小沙彌吞吞吐吐的,“我們寺廟都喝粥好幾天了。”
“就算喝西北風,餓死,也不能讓那個孕婦進來,明白嗎?”長空仍在堅持著,。
“師父,門外的那兩個施主是我們的衣食父母,在善男信女面前,我們什么都不是,十貫可不是個小數目。””小沙彌勸說長空大師盡快改變主意。
“說了不行,就是不行。”長空閉上眼睛,又念起來了《金剛經》。
這時,一個四十來歲的和尚從外邊跑了過來,在長空大師耳邊低聲細語說了幾句,長空大師色變,放下了手中的棒錘:“老衲知道了,你去吧。”
“是,師兄。”那和尚立馬離開了…
門口的小沙陀再一次送客了:“施主,你們還是請回吧。”
“不回,現在我有點餓了。小師父,寺廟的飯點何時?”蕭四狗干脆坐在門檻上,架起了一只腳。
“施主,我們寺廟一天只吃兩頓的,半個時辰前,才吃了早飯…”小沙彌回答。
“不會吧?一天兩頓?”蕭四狗看了看那小沙彌,面黃肌瘦的,在他肚皮上拍了一下,拿出來一貫銅幣,晃了晃,“小師父,知道這可以買多少米嗎?”
“讓我想想…五文錢一斗,十文錢兩斗…一千文就是二百斗…哎呦,我滴個神!”小沙陀一拍腦門,“一貫錢夠我們百來號人吃十天半個月了,我得和師父說和說和去。”
“算了,我突然不想捐錢了。”蕭四狗故意賣關子了。
麗娘很了解蕭四狗的德性,一旦認準了某個歪理,是不會輕易屈服的,可長空大師乃佛門中人,不讓孕婦進去,自有他的道理,并不是有意刁難。
“既來之,則安之。四狗子,你一個人進去敬香就行了。”麗娘扯了扯蕭四狗的衣袖,讓他別逞強了。
蕭四狗將頭上的草帽摘下來,站在門檻外,對著佛堂里邊罵道:“佛祖前都不平等了,說一套,做一套。還敬什么香?走,咱們回家——”
“且慢——”長空大師終于拄著禪杖出現在門口了。
“大師,你還出來干嘛,我都要回家了。”蕭四狗站了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提著錢袋子,拉著麗娘的手就要走。
這時,前來敬香的人逐漸多了起來,寺廟的門檻是不能站了。不過這些香客都是窮苦老百姓,大多只捐個二個、三個銅子的,十文錢已經是個大數目了,也有捐糧的。佛堂里面的香火又旺起來了,孕婦更不能進去了。
“施主,慈悲為懷。你看看我們這回龍寺的香火也就這樣了,比起大業十年,不及十之二三了。”長空大師追了上來。
是呀,大業十年的時候,回龍寺幾乎是天天都有香客來敬香的,蕭四狗的柴火幾乎每天都要送兩到三擔柴來回龍寺換米的,而今寺廟冷冷清清的,因為連年的戰亂,人們的生活遭到了很大的影響,手中沒有更多的物質和錢,貢獻給寺廟了。蕭銑占據了邵州這幾年,才稍稍有了改觀。
“大師,你還認識我嗎?”麗娘摘下來斗笠和黑紗巾。
“女施主,老衲與你未曾相識,你認錯人了。”長空大師看到麗娘的一剎那,有點不安,隨后又平靜了。
“裴員外…”麗娘說。
長空大師打斷麗娘的話,單掌豎起:“阿彌陀佛。女施主,這佛堂前人多眼雜,借一步說話,有請。”
“有請,大師——”麗娘重新帶上了斗笠。
長空大師顫巍巍地走到一棵菩提樹下,就地打坐,坐定以后,乃道:“緣聚緣散終有時,沒有想到老衲在此地和章姑娘相見了。”
“裵老爺…”麗娘小聲叫道。
“章姑娘,老衲出家多年了,法號長空,不姓裴,罪過罪過。”長空大師慌亂得不行。
“去歲,小女子在靈山梵剎匆匆見過大師一面,當時大師說梁王如果不逆天改命,梁國兔子尾巴長不了,何故?”麗娘問道。
“此乃天機,不可泄露。”長空大師神神秘秘的。
蕭四狗也明白梁王就是那個蕭銑,他并不希望蕭銑這么快就倒了,蕭銑在,這邵州就安全,武攸也安全,大師突然說出兔子尾巴長不了這話,不是好兆頭,乃大驚:“可有化解之法?”
長空大師手掌掛著佛珠,手指撥弄著佛珠,好一會才說:“梁國坐失良機,無可挽救,晚矣,晚矣。”
“大師,如果可以替梁國改運,我愿捐一百貫。”麗娘急了。
“不是錢的問題。”長空大師無奈地搖搖頭。
“那是什么啊?”麗娘問道。
“老衲的修為不夠,如果可以,老衲就是一個銅子也不要,也要給皇上改命的。”長空大師嘆氣道。而后從長袖里掏出一面鏡子,江陵城立馬出現在了鏡子里,車水馬龍、人來人往,一片繁榮的景象。
長空大師緩緩說道,鏡中的城池就是梁國的國都,表面風平浪靜,實際暗流涌動,駐守周邊城池的將領一個個心懷鬼胎,故江陵危城也。皇上棄行都不顧,偏要回江陵那死地去,修繕祖廟。凡在江陵建都的蕭齊、蕭梁、西梁,有哪一個享國百年的,龍氣已盡,焉有不敗?
麗娘沒有去過江陵,現在在鏡中看到了,她很想看看蕭郎在江陵怎么樣了,忙拿著鏡子使勁晃了晃:“大師,還可以放大一些,看到皇宮嗎?”
“麗妃娘娘,老衲只能這樣了,如果看到了皇上,我就會吐血身亡的。”長空大師回答。
“求你了,讓我看看皇宮的情況。”麗娘說。
“老衲的法力不夠,娘娘請贖罪。”長空大師匍匐在地。
“哎,大師。我媳婦讓你施法,你就施法好了。”蕭四狗將錢袋子擲在了地上,“夠了嗎?”
“老衲再說一次,不是錢的事。”長空大師回答,“蕭施主,你我認識多年,老衲有什么本事,你還不清楚?”
“大師,起來說法。”麗娘上去扶起了長空大師。
“謝娘娘。”大師此時已經嘴角在流血了。看來法力真的不夠。長空大師其實就是麗娘做丫頭時候的主人裴員外,不知何故流落到這回龍寺做了住持。
此種情況下,麗娘不好細問,她想了想,撿起地上的錢袋子,塞到大師的手里:“難為大師了,今日我們來只有一個目的。”
長空大師放下了錢袋子,收好了銅鏡:“說出來無妨——”
“我們是來測字改名的。”蕭四狗搶先回答了。
“那施主,請佛堂里面去。”長空大師擦了擦嘴角的血漬。
于是,蕭四狗跟著長空大師去了佛堂,而麗娘則在菩提樹下等候,孕婦是不能去佛堂敬香的。
二十分鐘后,蕭四狗回來了,笑呵呵,臉上的笑容幾乎要抖落下來似的。
“四狗子,銅錢都捐完了,還這么開心,為何?”麗娘拉著蕭四狗的手,不知不覺到了 “你猜啊。”
“嘸,我猜不到。”
“告訴你唄,長空大師給我改了個非常吉利的名字,叫蕭八穩!”
“四平八穩,又平又穩,穩中求勝。八爺,這名字好呀。”一個腳夫附和道。
“可不,大師就是大師。”蕭四狗呵呵一笑,隨賞了那腳夫一百文。
“四狗子,你在家里排行老四,怎么突然成了八爺?”麗娘一時轉不過彎來。
“八爺我在家族中排行第八,大師和我不謀而合。高僧也!”蕭四狗搖頭晃腦的,“記住了,媳婦,你以后得叫我八穩或者八爺。”
“我才不,叫四狗子習慣了,改不了啦。四狗子——”麗娘故意叫道。
“四狗子不在,這里只有蕭八穩,蕭掌柜。”蕭四狗自我解嘲,從此蕭四狗又多了一個非常霸氣的名字,八爺蕭八穩。
說來也怪,打那以后,蕭八穩的皮貨行生意越做越大,還做到北方的長安、洛陽去了,與李淵的唐朝、王世充、竇建德等反王有大筆的生意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