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小白體內的余毒未清，整個人的精神狀態不是很好。要說凝骨連這毒可是夠陰損的，他身強體壯又內力深厚，加之納蘭錦繡的解毒丸輔助，解毒之后尚且去了大半條命。
如果是身子弱的人中了這個毒，即便是有解藥，大概也會九死一生。紀小白身子越是難受就越恨齊蓮生。
他這么多年，每日都是早早的起來，不是練拳就是舞劍，要么就是出去騎馬，但是現在，他每天只能躺在床上，像個活死人。
他最多的運動就是下床走走，可是因為四肢無力，走不了多遠就又得翻回來躺著。這讓他心里頭更恨齊蓮生了。
他不止一次的告訴自己，等他身上的毒素清除干凈之后，他一定要抓到齊蓮生，把他抽筋扒皮，免得他再出去禍害世人。
素先生拿著食盒推門進來，見紀小白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連個活人的氣息都沒有，冷聲道：“我說你只不過是身子虛弱，應該還沒到要死的程度吧，就不能起來動彈動彈么？”
她這幾日是見識到了，紀小白這個人有多倔強，就是對于他自己認定的事情，撞了南墻也不回頭的那種。
他的想法若是對也就罷了，可他明明就是錯的，卻偏偏執拗的不聽勸。素先生經常被他氣得跳腳，若不是看在小時候的情分上，她真是不想管他了。
紀小白心里其實是有點怕她的，但凡是他沒順著她，她總是要發一通脾氣。
若是換作從前，他避開也就罷了，可今時不同往日，他就是想把她甩開，那也是做不到的。不要說人家還有輕功在身了，就是平常的走路，他如今都跟不上。
他有時候會想不明白，為什么一個人前后的變化能這么大？他記得小時候，她明明就是一個挺可愛的小女孩，雖然有點兒喜歡惡作劇，但別有一番活潑可愛，讓他覺得跟她在一起就挺快樂的。
可如今呢？她整日里都冷著一張臉，身上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就這樣還不夠，他只要有一點沒順著她心思，她就變著法兒的收拾他。
明知道他四肢無力，還偏要趕著他出去走路，他若是走不動了，她就從后面拿著一條鞭子趕。這讓紀小白有種錯覺，他記得田間一些耕地的農人，就是那般拿著鞭子趕牛的。
越想越離譜，他自己都懊惱的不行，為何想來想去把自己想成牛了？心里有了這樣的念頭，他就更生氣了，一點兒都不想理她。
素先生似乎見怪不怪，她把食盒放在桌面上，把里面的東西一樣一樣端了出來。今日的菜色和平時不大一樣，往常都是青青綠綠的小菜，今天卻有肉了。
紀小白最近的伙食就像是在清修，他已經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吃過肉了，如今見了就有點忍不住。
“我去問了三夫人，你可不可以少吃一點肉，她說…”素先生在這里停頓下來，看樣子是在思考，自己到底該不該說。
紀小白左等右等也等不到下文，他低聲問道：“三夫人她究竟說什么了？”
“她說你還是要清淡飲食，一點葷腥都不能有。”
紀小白聽了她這句話，頓時變得垂頭喪氣的，他看都不想看他桌上的東西了。
“你到底吃不吃，你如果再不吃的話，我看你這毒也不用解了，直接餓死就行了。”
“你既然知道我不能吃，為何還要把肉端來，你這不是故意的嗎？”紀小白的語氣不好，他覺得如果繼續這樣下去，他就是沒被毒死，也被餓死了。
素先生沒說話，只是在桌案旁邊坐好，她帶了兩個人的量，就不管紀小白，自己先吃起來。
她小時候是吃過苦的，在吃食方面不是太講究，只不過是這幾年，素氏愈發的有名了。她身邊也有了仆人，很多事都不用再自己動手。
紀小白本來慪氣不想吃，但見她自己在那默默吃東西，看起來怪孤單的，就也坐到了餐桌旁邊。
紀小白看了眼精致的糖醋排骨，最終還是夾了自己天天吃的小白菜。心中暗道：“真不知道她的飯都吃到哪去了，長得那么瘦，能吃那么大一盤排骨。”
這念頭剛剛從心里升起，他就猛然想到，素先生是常年茹素的，那她拿這排骨是何意？難不成就是為了消遣他？
“吃。”素先生指了指排骨。
紀小白一頭霧水：“你剛剛不是說不讓我吃嗎？”
素先生這次是徹底不想理他了，她剛剛就是在逗他，他怎么這都發現不了？紀小白還真是人如其名，也不知這幾年他是怎么過的，怎么和他小的時候一樣，一點長進都沒有。
好歹紀小白還不是傻得沒救，現在也反應過來，素先生剛剛是在騙他。他夾了一塊排骨，吃的有些快，不小心還差點咬到了舌頭。
素先生吃東西的時候很文靜，速度不快，一句多余的話也不愿意說。紀小白覺得，她似乎做什么事都很專注，吃飯也不例外。
“紀小白，你吃完了沒有？”素先生放下筷子后，說的第一句話就很沖。
“還沒有。”紀小白剛剛只顧著看她了，吃飯的時候有些心不在焉，以至于現在都沒吃完。
“那你先吃，吃完后我有話要同你講。”
紀小白忽然就沒心思吃下去了，他最近動的少，連帶著食欲都不好了，就把筷子放到桌案上，說：“你先講。”
素先生大概也看出來他吃不下去了，沒猶豫，說道：“我要回去了。”
紀小白心里忽然有一下不舒服，他把放在桌案上的筷子又拿了起來，隨便夾了一口青菜吃。
素先生的眼神很平靜，就那樣平平淡淡的看著他，柔和中帶著一股子銳利，像是要把他生生剝開一樣。
紀小白被她看得如坐針氈，低聲說：“什么時候動身？”
“明日。”
紀小白的眉毛皺了皺，能看出是心情不好。他一向是個粗線條的人，對人沒有太多的想法。但現在他卻在想，她若是走了，那以后誰來管著他？
素先生看著他兩條好看的眉毛，緊緊蹙在一起，心中最后一絲猶豫也沒有了。她用很平淡的語氣說：“我想讓你同我一起走。”
這下，紀小白的眉毛皺得更厲害了。他從小就是在紀府長大的，知道自己是三爺的護衛，要一直守護他的安全。
這是他的職責，也是他的生活。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離開。離開紀府，就等同于離開了家，那他以后能去哪，要靠什么生存？
素先生的年紀要比紀小白小上幾歲，但自己想要什么，她素來是清清楚楚的。就像當初祖父去世后，她就知道自己是要重建鑄劍堂，將素氏發揚光大的。
“我不能跟你一起走。”紀小白糾結了一會兒，還是拒絕她了。
素先生的臉色沒什么變化，還是之前那樣，就連語氣都是：“為何？”
“紀府是我的家，我當然不能離開了。”
“那你打算一輩子就這樣么？”
“這樣不是挺好的嗎。”紀小白看著她平靜的臉，心中卻隱隱覺得，她應該是生氣了的。他不覺得自己有什么錯，他剛剛說的都是實話。
素先生對上紀小白的眼睛，發現那里面才是真正的平靜。不像她，她如今的平靜都是裝出來的。她要是不壓抑自己的本性，就應該跳起來，狠狠的把他打一通。
素先生這么想著忽然就又泄氣了。他是心如磐石，認定了紀府就是他該有的歸宿，她就是要把他打死，他也依然是不會跟她走的吧！
素先生心里都是負面情緒，她不知自己為什么會喜歡上這樣一個人。他不優秀，甚至腦子還不好使，根本就配不上她。
除去小時候給了她頗多照顧之外，基本上是一無是處。可她想不明白，他既然有這么多缺點，那她為什么還要喜歡他？
她是素氏之主，愛慕她的青年才俊，猶如過江之鯽，她卻偏偏看上了這么個呆頭鵝。她無奈地說“你真覺得你老死在這個府里，一直做個護衛，就是你想要的嗎？”
紀小白蹙了眉頭，隱隱覺得她這話有輕視之意，讓他感覺很不舒服，就沉聲道：“護衛有什么不好。”
素先生知道自己剛剛的話，可能有些不大妥當。她大概是被氣糊涂了，出口的話也欠缺思考，這種情況，已經很多年沒有在她身上出現過了。
“難道你就沒有想過，過些正常人的日子？”
“什么是正常人的日子？”紀小白一直認為，這世上千奇百態，每個人都是不相同的。所以在他眼里，只有喜不喜歡，從來沒有正不正常。
素先生被他問得一愣，臉上的表情變得特別奇怪。她到底在和這個傻子說什么？難不成要她說，正常的男人就是要娶妻生子，正常的女子就是要找個心儀的人嫁了。
她這輩子都沒這么厚臉皮過，這些話，她是怎么也說不出來的。但是，如果她不說，那紀小白應該永遠都不會明白她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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