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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8:天意如此

  所幸紀泓燁本來不多話,即便是她態度冷漠,他就這么坐著,也能自成一方天地,絲毫不覺得尷尬。

  半晌,納蘭錦繡感覺嘴巴里不那么苦了,她推開果碟,聲音毫無起伏:“說吧,找我什么事?”

  “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潯王殿下這次來的用意。”

  “但是我卻不知道紀閣老在打什么主意?”

  “我想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能把東西交給潯王。”

  納蘭錦繡淡笑了一聲,語氣諷刺:“據我所知,你很快就要繼任首輔之位。怎么,對小小驚云令也有興趣?”

  紀泓燁面色如初,似乎并不把她的諷刺之言放在心上:“你現在的處境很危險,我勸你能認清局勢,不要意氣用事。”

  “認清局勢是指什么?讓我交出驚云令,還是玄甲軍也要卷入黨爭?”納蘭錦繡站起身緩步走到窗邊,看著窗外的蕭索之景,又道:“王爺生前不做的事情,世子不會做,我亦然。”

  “你要知道,事情由不得你選擇。驚云令不是正統,不該存于世上,你若一意孤行,只怕會斷送了玄甲軍。”

  納蘭錦繡忽然笑了,笑得諷刺又冰冷。她轉頭看著紀泓燁,想著他公事公辦的時候原來是這副涼薄樣子。他會成為內閣首輔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大寧要折了玄甲軍,要棄了北疆,已經不是一日兩日了,我們早就習慣了,也已經做好準備。”

  紀泓燁沉默,他看著眼前這個少年,臉上明明還纏繞著濃重的病氣,眼睛卻是十分堅定。

  “紀閣老從金陵來應該也看到了,北疆如今滿目瘡痍,金陵城里那些身居高位之人就沒有責任嗎?你們想讓我交出驚云令,然后沒有了反抗能力,任你們宰割嗎?”

  她聲音平緩卻字字如刀。紀泓燁不說話,他只是覺得對她真的很熟悉。也許是因為他長著一張和那人相同的臉?可他從來不是只看外表的膚淺之人。

  “我不知道你們讀書科考從政到底是為了什么?但是,做人總要有底線,做官的不是應該把民生放在首位嗎?怎么我看你們都是奔著升官發財,爭權奪利去的?”

  “我今日跟你說這么多,就是為了北疆考慮,你若執意如此,我也沒有辦法。”紀泓燁轉身出門,臨到門口的時候又停住腳步,淡聲道:“好自為之。”

  納蘭錦繡仍維持著看著窗外的姿勢,聞言也未回頭,只冷聲說:“好走不送。”

  潯王一向受圣上倚重,這次他親自來了北疆,自然不可能無功而返。納蘭錦繡心中的憂慮愈重,她必須要盡快治好徐錦策,不然她真怕自己應付不來。

  想得多了就休息不好,她這場風寒竟是愈發嚴重了。潯王本來是打算處理完就回金陵,但看她病成那副樣子,也不能催得緊了。

  畢竟他貴為皇子,這次又是代表圣上而來,要招撫,就必須要表現得寬宏大度。不然,激起眾怒就不好了。

  離戈來的那日是清晨。納蘭錦繡剛被穆離要求著鍛煉回來,就看見她長發高挽,一身黑色布衣,站在門前失神。

  “讓我見見他。”離戈一把拉住納蘭錦繡,聲音沙啞。

  “好。”納蘭錦繡帶著她去見徐錦策。

  徐錦策自南楚回來后,一直就是很機械的狀態。每天只做三件事,吃飯睡覺和發呆。他這么多天來竟是一個字都沒說過,真真是同行尸走肉無異。

  離戈見他神情呆滯的坐在椅子上,許久都不動一下,心中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她快步走到他身邊,半跪在地上,將臉頰埋在他的膝頭,低聲道:“徐錦策,你同我說句話好不好?”

  回答她的是靜默,徐錦策看都沒看她一眼。離戈意識到他有問題,轉頭問納蘭錦繡:“他這是中了攝魂術么?”

  納蘭錦繡沒想到她竟然知道攝魂術,這是不是說明她有可能會知道解法?她走到離戈身邊,同樣俯下身子回答:“確實是。”

  離戈一下子仿佛失去支撐坐到了地上。她臉上一絲血色都沒有,喃喃道:“天意如此,天意如此。”

  “你可知道解法?”

  “我不知,但是我知道誰能解。”

  納蘭錦繡還想再問,卻見離戈沖她搖了搖頭,低聲說:“我想陪他待一會兒,晚點去見你。”

  納蘭錦繡知道他們夫妻已經分開許久,也想給他們一些獨處時間,就先出門去了。

  屋內只剩下徐錦策和離戈,她拉過他的手放在手心,卻發現竟是少了一根手指頭。傷口早已經結痂,只不過依然能看出創面平整,應該是被切掉的。

  她心里一陣疼痛,把他的手捧在了胸口處貼著,哭著說:“這是誰干的?是不是拓跋濤那個混.蛋?”

  徐錦策依然沒有反應,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她。他根本就聽不到外界的話,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只是本能的餓了就吃,困了就睡。

  離戈是個孤兒,她愛上徐錦策之前,從來不知道愛一個人可以這樣。她對生活已經沒有了其他想法,唯一希望的就是徐錦策平安,女兒能健康長大。

  如今,她的世界一下子就坍塌了一半。她的丈夫,她的依戀,就這么生生的被人毀了。她的眼淚怎么都止不住,只能把臉頰埋在他的手心,輕聲抽泣。

  離戈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有如此痛苦過,她很愛惜徐錦策,斷了的這根手指讓她一時無法接受。

  這雙手,牽著她走過無數風雨,用自己的力量護著她,給她安寧平靜的生活。這雙手,抱過她,抱過女兒,總是用最柔和的力道愛她,總是怕她受傷,怕她疼痛。

  她在閑暇的時候,總是喜歡撥弄著他的手指頭玩。她時常會嫌棄他的手太粗糙,因為他是習武之人,常年擺弄兵器,所以手皮子不細致還有厚繭。

  但其實她說的那些嫌棄的話,都不是真心的。她覺得他這雙手特別好,他這個人就更是了。她也一直認為,自己這輩子所有的幸運,都只是能遇見他,并且嫁給他。

  “徐錦策,我很難過。”她低聲說,卻仍是得不到任何回應。以前,但凡是她有一絲不開心,他都會用盡心思去哄她。

  離戈知道現在自己哭得再厲害,他也不會心疼,她就沒什么好避諱的了。她揚著一張淚水滂沱的臉,看著他。

  明明就是她最熟悉的那張臉,只是上面沒有一絲鮮活之氣。離戈用自己的手指輕輕撫摸著他的臉,然后直起身子去親吻他。

  他的唇略薄,帶著些微涼的觸感,與平常的那種熱度相差甚遠。離戈兩手捧住他的臉,哭著說:“我知道你聽不見我說話,但我多希望你能記住今天的情景。即便以后我不在你身邊,你也不能夠忘了我。”

  她不是個愛哭的人,但這一刻她真的是忍不住了。她坐在他身旁,把臉頰放在他的肩膀上,就這么安靜的待著。

  她知道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出現在他身旁。她想時間如果能停留在這一刻也是好的,起碼他們不用再面臨分別。

  可時間并不會因為任何人而停止,夜幕降臨的時候,她知道他們剩下的就只有這一個晚上了。她最后一次伺候他洗漱,很仔細的給他洗臉洗頭洗澡,又把他換下來的衣服都洗了。

  徐錦策如今就像一個機器,每日到了亥時便要休息。他躺在床上睡覺,并沒有因為身邊多了個人而改變什么。

  離戈靠在他懷里,和他說最近徐戀歌的進步。她陪著孩子成長,用心去記錄她的每一次變化,只因為他這個做父親的,不能時時刻刻在孩子身邊。

  他一直心有愧疚,覺得自己沒有做好一個丈夫,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他總說他身上的擔子重,注定不能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她們身上。

  她從來沒怪過他,不是因為她有多么寬厚,而是她知道,徐錦策永遠都把她和女兒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他認為只要鎮北王府不倒,她們就能不受傷害。

  他守護整個北疆的時候,又何嘗不是在守護她和女兒?她因為有這樣一個丈夫而感到驕傲,她相信等到女兒長大,也一定會有和她一樣的看法。

  離戈整個晚上都沒睡,她就著燈光一直在看徐錦策,似乎是想把以后分別日子里的都看夠了。直到東方破曉,她起身在他臉頰上輕輕的印了個吻,然后出門。

  納蘭錦繡不知道一等就等了這么久,她見離戈形容憔悴,眼底都是紅血絲,就知道她這一晚都沒睡。這時候她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因為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的。

  “我昨天跟你說,我知道有人能解攝魂術,那個人就是北燕的大司命,也就是我的師傅。”

  “你這是準備回去找他?”

  “對。”

  納蘭錦繡搖頭:“北燕人一直在找你,你身為北燕的將軍卻嫁到鎮北王府,如果再回去的話,他們不會放過你的。”

大熊貓文學    重生之名門錦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