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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1:她的墳冢

  宗玄奕一直在旁邊看著她,他忽然想起了她死的那一天。她的眼睛顯得很慌亂,在人群中急切的尋找他,然后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漸漸紅了眼眶,可眼淚終究是沒落下來,眼底留下來的只有濃濃的疲倦和絕望。

  那時候他不知道她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計劃,已經報了必死決心。他還以為只是受一點傷,養養就會好的。他對她那么殘忍,做了那么多不可饒恕的事,也不差這一件了。

  心口忽然像是被刀子刺穿,狠狠地在里面翻攪著,他疼的連氣都喘不過來,卻還記得去牽她的手。他一遍一遍的在心里暗暗告訴自己,不會再放開她了,生死永隔只有那一次就已經夠了。

  這一次,納蘭錦繡沒有拒絕他。因為她的意識都在背對著自己的那塊墓碑上,她在想那上面會刻什么?也在想墓里面埋著的那個人,應該已經只剩下一把骨頭了。

  宗玄奕發覺她的手特別冷,是一種刺骨的冷。他把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暖著,就如同過去的很多日子,他替她暖手的時候一模一樣。

  那時候他總會笑瞇瞇的,把她冰冷的手貼在他溫熱的肌膚上。然后壞壞的笑。他不懂她為什么在惡作劇的時候會那么高興,她卻總是神態驕傲的跟他說,因為我喜歡給我暖手啊!

  不是怕冷,不是沒有人給她暖手,僅僅是因為她喜歡的那個人就是他而已。

  他曾經無數次的問過自己,明明是要接近她,是要報復她父親,是要為死去的族人討回公道。卻為何會迷失在他的情感中?

  后來他漸漸想明白了,因為她給他的感情,這世上最好的東西,一心一意,從無二心。在她之后,有很多女人對他示好,每一個人都是有目的的。

  有的是為了他的錢,還是為了他的地位,有的是抱著不可告人的目的可以接近他。他終于意識過來,這世上最難得的是有情人。

  真正愿意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給你的那個,一定是少之又少的。許多人窮其一生,也許一個都遇不到,他約到了卻沒有珍惜。

  他無數次的想過,若是時光能夠重來,他一定會傾其所有對她好,還她一份全心全意的感情。

  納蘭錦繡由他牽著自己的手,緩緩走過去,看到墓碑上刻的字之后呼吸一下子就停滯了,如她所料,這是她的墓!

  她靜靜地站在自己的墓前,看著那上面的字,感覺腦袋一陣疼痛,那疼痛緩緩的蔓延到胸口,然后又走向了四肢百骸。

  她在想如果她像正常人那樣,隨便死了,永遠沉睡在地下,似乎就什么事都沒有了。

  如果是那樣的話,她就不會遇到三哥,也不會有一個孩子,她的人生依然都是遺憾的。她轉開頭,冷聲道:“既然這是你先夫人的墓,死者為大,不如讓我給她上炷香吧!”

  宗玄奕示意了身后的人一下,有人便捧了香過來。納蘭錦繡把香燃好,放進香爐中。青煙裊裊間,她看清楚了墓上還刻著墓志銘。

  君諱納蘭錦繡,金陵人氏,生十有五年而歸于奕…

  歸于奕,歸于宗玄奕。

  她是在十五歲那年嫁給他的,那時候她以為終于得成所愿,卻不知道那只是她悲劇一生的開始。她本來冷硬木訥的心又滲進了一絲絲的疼痛,她認得那是他的字跡,是他親手刻上去的。

  他曾經是阿爹給她找來的先生,教過她讀書寫字,甚至是教給她如何寫八股文,如何破題。她怎么會認不出他的筆體呢?

  如果他們之間僅僅停留在先生和學生之間,也許她就不會那么痛苦了。因為那樣她就不會對他心存幻想。可事實不是那樣的啊,那么多痛苦深沉的記憶,就像是銘刻在她的骨血中,她怎么能忘得掉?

  她的腦袋越來越沉,心口也越來越痛,她發覺自己沒有眼淚。不是她的理智已經強大到這種程度了,是她現在不能示弱,不然就等同于自己承認了。

  宗玄奕本來就是在逼她。以他對她的了解,她看到自己墳墓的時候,不可能再坦然面對,她總會露出自己再也反駁不了的情緒。這樣他就能名正言順的把她奪回來。

  他的妻子怎能另嫁他人?這世上,除了自己又有誰能配得上她?可現實卻與他想象中的大相徑庭,她除了臉色更加蒼白之外,似乎已經沒有了別的情緒。

  他看著她的眼睛,發現那里面很空洞。如果這是兩個人的角力,他知道自己輸了,他怎么也沒辦法看她繼續受折磨。所以他上前幾步,伸手蓋住了她的眼睛,啞著嗓子說:“不敢看就不要看了,我帶你回去。”

  納蘭錦繡把他的手拉下來,神情依然很漠然,換成任何一個人,遇到這種事不會覺得不舒服了吧!她眼睛盯著墓碑,話卻是對他說的:“你要給我看的東西我已經看了,你現在可以放我走了么?”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再放手的。”

  “我不知道!”她的聲音驟然拔高。

  宗玄奕現在很憤怒,胸口的疼痛在提醒他不能沖動,不能做傷害她的事。但理智上,終究沒辦法接受她嫁給了別人,并且深深愛著那個人。

  “我的耐心有限,希望你不要逼我。”宗玄奕拉住她的手,冷漠地說:“本來還擔憂你剛剛動了胎氣,不適合遠行,既然你現在已經沒事了,那就跟我走吧!”

  納蘭錦繡蹙眉:“你要帶我去哪?”

  “哪里都好,就是不能留在金陵了。不然紀泓燁找上門來,還真是不好處理。”

  納蘭錦繡想若是他把自己帶走藏起來,那三哥可能就找不到她了。從此后身邊沒有他,只剩下夢魘一般的宗玄奕?她心口一陣惡寒,劇烈的搖頭。

  “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見。”宗玄奕牽著她的手往前走,她不配合,他便霸道的把她抱了起來。

  “你放開我,宗玄奕,你這個瘋子!”納蘭錦繡在他懷里一點也不安生,對他拳打腳踢。

  宗玄奕視若無睹,只冷聲道:“你若是為你肚子里的孩子考慮,那就最好安分守己一些。你才服了安胎藥,這般折騰下來,對你的孩子沒好處。”

  納蘭錦繡聽了他這些話,心里稍安。按照他的意思,他應該不會對孩子怎么樣,起碼是現在不會下手。可他要把自己帶去哪?以他的實力,要想藏個人還是很簡單的。

  她怕三哥找不到她。本來是有些慌亂的,現在腦子忽然清醒起來。不能讓他把自己帶走,一定要想一個留下來的借口。她伸手捂住肚子,痛苦的說:“我肚子疼。”

  本來抱著她的宗玄奕,腳步驟然一停。他低頭看著她,想從她的神色中看出她是不是在說謊。但他只看見了她蒼白的臉色,額頭上也多了一層汗水。

  她在這個時候肚子疼,極有可能是在耍詐,但是他又不能讓她冒險,只好抱著她回寢房,又讓人去找陳大夫。陳大夫提著藥箱急匆匆的過來,切了脈以后說服了安胎藥后,脈相已經平穩了許多,沒什么大礙。

  “那他為何會腹痛?”宗玄奕問。

  有身孕又未到產期的女子肚子疼痛,大都是要小產的征兆,陳大夫自然不敢怠慢。巴巴的又把了一次脈,發現納蘭錦繡是在裝肚子疼。于是,他就如實稟報了。

  她是裝的,早就在宗玄奕的預料中。見陳大夫幫不上忙,就揮手讓他撤下去了。他在床榻邊上坐了下,和納蘭錦繡保持平視,用溫和的語氣問她:“大夫剛剛的話你也聽見了,你就這么想離開我?”

  “我要回家。”納蘭錦繡沉著眉眼,絲毫沒有自己說謊被抓包的困窘。

  “這就是你的家。”

  “不是!”

  宗玄奕惡狠狠的瞪著她,神色十分冷硬:“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我沒有休妻,你就永遠都是我的人。”

  納蘭錦繡兩手狠狠的捏了被角,她現在已經確定了,宗玄奕已經斷定了她的身份,她承不承認都不重要,他是不可能放過她的。

  “我已經嫁人了,并且還即將會有孩子,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她這么一說,似乎就更點燃了他的怒火。他雖然沒說話,但額頭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兩只手也緊緊的握成了拳頭。

  他是在努力壓抑自己的脾氣,因為不想傷害她,因為知道失而復得不容易。他心里已經認定,紀泓燁這個人絕對不能留。一則是斷了她的念想;再則是他早就礙了他的眼,欲除之而后快。

  “你不放人,我的家人就不會來找么?”納蘭錦繡從心里害怕他們三個人站在一起的時候,因為那就等同于提醒她,她有那么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她還對三哥隱瞞了。

  宗玄奕冷笑一聲:“你以為我會怕嗎?”

  就在兩人相持不下的時候,陳智在外面敲門。宗玄奕在門口同他說了兩句什么,然后面色沉重地轉頭對納蘭錦繡道:“我有事情要出去一下,你好好待著。”(

大熊貓文學    重生之名門錦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