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蔓深知紀泓不成器,所以當時的陪嫁還有紀府給的田莊鋪子,都是她從娘家帶來的人給打理。她本來也是信得過那幾個人,誰知他們中飽私囊,竟是把她的東西都盜光了。
這樣一來,府里的所有開支,就都要依靠紀家那里。原本老太太主中饋,對他們還是挺寬厚的,銀錢物品都給的多,除了日常開銷外還能剩下不少。
可后來不知怎的,就讓蘇姨娘管了,蘇姨娘表面上看著寬厚,實則特別尖酸刻薄,沒少克扣了他們東西。她知道紀府肯接濟自己已經是不錯了,只好忍著,敢怒不敢言。
有一天他在蘇姨娘那吃了冷言冷語出來,碰上了秦姨娘。秦姨娘本身是個清冷的性子,不常與人往來,那日卻非要拉著她,一起說話。
拉蘇姨娘下馬是秦姨娘的第一步,讓紀老太太臥床不起是第二步,至于她接下來是什么計劃,姜蔓卻是不知道的。
“你幫她毒害祖母,她可許給了你什么好處?”紀泓燁冷聲問。
“她說蘇姨娘倒了,老太太必然會找另外的人當家,府里人人都知道,一定會是三夫人。我同她沒有來往,她肯定也不會寬厚待我,所以只有讓老太太主不了事,秦姨娘才能當家。她說以后每個月給我白銀萬兩,只要我肯給老太太下毒。”
“白銀萬兩?”紀泓燁反問,“你們真當我紀家的銀子是大風刮來的?”
姜蔓此時已經不想要銀子了,她只想能全身而退。見紀泓燁那副冷冽樣子,肯定是說不通了,就轉向納蘭錦繡,央求著說:“妹妹,我只是一時鬼迷心竅,才會著了秦姨娘的道。我其實并不想害老太太,我求求你,好好同三弟說說,讓他放我這一次,我以后一定安分守己。”
納蘭錦繡早就知道人心險惡,也明白人都有貪婪之心,但為了銀錢去害人性命,她還是第一次接觸到。她認為,這是不可原諒的,因為生命不能重來。
“鬼迷心竅就可以讓你害人了,就連你自己都知道,祖母待你寬厚,而你還是對她下手了。我幫不了你,也不可能幫你。”
“我沒想害死老太太,我只是想讓她不能主事,所以給的量不大。”姜蔓到現在還一臉無辜。
紀泓燁面色一如往常,冷聲道:“你給的劑量雖然不大,但你要知道祖母年紀大了,根本就承受不起。而且但凡生了這種心思,就罪不可恕。”
姜蔓還想再說什么,就見紀泓燁身后來了幾個五大三粗的婆子,上來就把她綁了。任憑姜蔓怎么呼喊,還是把她帶上了馬車,拉到紀府去。
“紀泓燁!我都已經照實交代了,你為何還要綁我?你這個卑鄙小人!”姜蔓狀似瘋癲,掙扎著不肯上馬車。
“你們一個個是死人嗎?不曉得把她的嘴巴堵上,讓她胡說!”管事的婆子道。
隨后姜蔓便被人用布堵了嘴巴,吱吱嗚嗚的,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納蘭錦繡在馬車上還擔心這件事的動靜有些大,怕萬一傳出什么風聲,被有心人利用了。紀泓燁見她神色略有慌張,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你不要怕,我心里有數。”
“你這是打算把她帶回去,同秦姨娘對質么?”
“對。”紀泓燁握著的手沒放開,淡聲道:“今時不同往日,府里的人一舉一動都被人盯著,父親的后院也該清理了。”
納蘭錦繡又想到,因為她的關系,他們父子間似乎已經疏遠了不少。如果這次三哥又插手了父親后院的事,不知道會不會產生更大的矛盾。
蘇姨娘剛出了事兒,秦姨娘又這樣,到底是陪伴在父親身邊許久了,并且都生育了子女,恐怕對父親的打擊會很大。
她如今最怕他們父子失和。家宅不安,三哥怎么有心思做事呢?她雖對朝堂之事一知半解的,可也知道內閣里的都是人精,絕對是不好呆的。她怕內憂外患,三哥會應付不來。
事實證明,納蘭錦繡的擔心不是多余的。
紀堯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本想同處理蘇姨娘一樣,處理秦姨娘,也就是關起來。而紀泓燁自然是不同意的,秦姨娘心思歹毒縝密,留在府里久了,怕會生出禍患,他主張讓秦姨娘離開,永生永世不得踏入金陵。
父子兩人因為這個生出了矛盾,紀堯覺得,紀泓燁如今身居高位,竟然都敢替他做主了,以后還了得?
他怒氣沖沖指著紀泓燁道:“不孝子!你以為你做了閣老就可以不敬父母了?你給我跪下!”
人之行,莫大于孝。
紀泓燁是個飽讀圣賢書的人,雖說不像其他文人那般迂腐,但也時刻把孝道放在第一位。父親讓我跪,他自然要跪。
納蘭錦繡在一旁看著,也不敢插嘴。她知道紀堯討厭自己,如果她說話,他大抵會更生氣。不過,她真看不得三哥跪,索性把頭轉到一旁,硬撐著。
“請家法來!”紀堯對身邊的管事說。
管事猶猶豫豫,他在紀府當差有些年了,實在是覺得打不得。紀堯見他不動,更加氣憤了,怒指著管事道:“我還沒死呢,這府里的事,還輪不著他來做主!”
管事一聽老爺這么說,也不敢再耽擱,只能去取家法。
納蘭錦繡知道家法的厲害,那短鞭烏黑油亮,若是用足了力氣打在身上,必然會皮開肉綻。她見紀堯氣成那副樣子,想必下手也不會輕,頓時急得不知該怎么辦。
她本想去請祖母過來,可想到老太太之前中了毒,這幾日雖然恢復了些氣力,但也還是虛弱的。而且體內余毒未清,最忌憂思憤怒,這時候把她老人家請過來,只怕她的身體會吃不消。
管事拿來了鞭子,紀堯接過,沉著眉眼問:“我打你,你可有不服?”
“兒子不敢。”紀泓燁跪得筆直,聲音平靜,聽不出一絲憤怒。
“好,我今天就讓你知道,你錯在哪了。”
紀堯話音剛落,便把鞭子打在了紀泓燁背上。這一鞭子用了十分力氣,紀泓燁的衣服乍然就被抽出了一道口子,露出了染血的皮膚,他皺著眉頭沒出聲。
“我現在問你,我后院的事,你還管不管?”
紀泓燁依然十分倔強:“秦姨娘之罪,是要害祖母性命,要霸府里管家之權,如此不敬長輩,不守婦道,理應被逐出去。”
“好…我看是你的嘴硬,還是我的鞭子硬。”紀堯把心里的怒火都發泄在紀泓燁身上,又接連狠狠的抽了幾鞭子,而且沒有停下去的意思。
納蘭錦繡在一旁看著,心痛如絞。她終于發現一件事,就是鞭子打在三哥身上,竟比打在她自己身上還要疼。她在心里暗暗告誡自己,此時千萬不能說話,不然紀堯一定會更氣憤。可她控制了許久,也不見紀堯停手,而三哥的背,都已經鮮血淋漓,不堪入目了。
她實在是忍不下去了,跑過去跪在紀泓燁旁邊,對紀堯道:“父親息怒,三哥貴為朝廷重臣,斷斷不能因為身上有傷而不辦公。而且這傷若是因為父親懲罰所致,勢必會被人詬病,繼而關系到我紀氏一門的名聲。還望父親三思。”
紀堯停了手,看著納蘭錦繡,越看越生氣,他厲聲道:“你威脅我?”
納蘭錦繡態度恭敬的扣了頭,緩聲說:“兒媳不敢,只求父親手下留情。”
“他若是真重孝道,就不應該違逆我的意思,還想處置我的姨娘。我今日不打他,以后他就當沒我這個父親了。”紀堯說著話,就又動起手來。
納蘭錦繡見紀堯這說不通,就拉住紀泓燁的手臂,帶著哭腔說:“三哥,你跟父親服個軟,讓他別打了。”
紀泓燁見紀堯不停手,怕鞭子會傷了她,蹙眉道:“你先回瑾園等我。”
納蘭錦繡搖頭,眼淚都落了下來:“我不要,三哥,你求求父親…”
紀泓燁見她哭成這個樣子,也是心疼的,但紀宅后院必須要清理了。以前他可以不管,但以后不行。阿錦是嫡長媳,勢必要有管家之權,后院留著那些不安分的東西,以后她怎么能應付的來?這一步早晚都是要走的,他不介意早一點。
“帶夫人回去。”紀泓燁對守在門外的紀小白道。
紀小白在外面也是看得驚心動魄,真怕老爺的鞭子不小心就抽到夫人身上,那主子才真是要疼死了。他進屋,對納蘭錦繡道:“夫人,你先跟屬下回去吧!”
“我不!”納蘭錦繡用衣袖擦了擦眼淚,又給紀堯磕了個頭,啞聲道:“司馬光在家范中說,父慈而教,子孝而箴,父親今日下這么重的手,有違慈義,兒媳不服。”
紀堯收了鞭子,眼睛瞇了瞇:“你不要以為你是女流之輩,就可以不用挨鞭子!”
“父親如果要依靠打人來發泄心中怒火,那你就打我好了。”納蘭錦繡仰著頭,倔強的看著紀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