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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并非良人(一)

  納蘭錦繡當日回府后一整晚都沒睡著。她有點兒擔心三哥,畢竟對方的手段看起來那么血腥,而且他們用了極稀有的斷魂草,可能大有來頭。她一晚上接連問了紀小白幾次,每次都是未歸二字。她內心一直忐忑著,直到第二日晌午,龍義過來說一切均安,她才算是放了心。

  生活漸漸又變回原來的模樣,三哥不再阻止她去醫館,就是讓紀小白一直跟著。醫館的病患不是太多,她大部分時間都在研究醫書。半個月過去,納蘭錦繡總覺得三哥有些不太一樣,但哪里不一樣她也說不上來。可能因為他太忙,他們不常見面,偶爾見到了,也總是匆匆的。

  天氣漸漸暖了起來,她常常拿了三哥的字帖在屋外練字。近來她的字越寫越好,已經很像他的筆體了,可惜三哥太忙,都沒時間看她寫的。

  這日也是一樣,她在院子里練字,吉祥說老太太叫她過去。納蘭錦繡以為外祖母又是叫她過去說話,不疑有他,整理好自己便帶著吉祥如意過去了。

  一進外祖母的院子,她就察覺到了異常。往常這院子里都是女眷,今日卻是舅舅也帶了人在,一個姨娘都沒有,而且還有一些護衛模樣的人,看著面生。

  她心里狐疑著進了正廳,看見檀木椅子上坐了一位勁裝青年,大概二十多歲的樣子。生得堅毅俊秀,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爽利勁兒。屬于徐錦笙的記憶告訴她,這位是徐錦策,她一母同胞的親哥哥。

  納蘭錦繡記得她當時在往生海里,是看到有關于徐錦策的影像。記得他輝煌過,也落魄過,但是具體發生了什么,結局又是怎樣,她卻怎么也想不起來。

  就如同她知道三哥有天會成為內閣首輔,朝堂上除了宗玄奕,無人能與其爭鋒。可他具體怎么成為首輔,成為首輔后又做了什么,她一無所知。

  納蘭錦繡給外祖母和舅舅行了禮,站在一旁,低聲叫了聲哥哥。徐錦笙已經有兩年多沒見過自己的哥哥,納蘭錦繡也不知道該怎么和他相處。

  徐錦策點頭,總覺得妹妹這兩年長得很快,個子比原來高了許多,容顏越發出挑,性子更是愈發沉穩端莊。唯一不好的就是,她不似以前那般喜歡黏著他了。

  她小的時候,他總帶著她玩兒。那時候母親還活著,父親喜歡把他們抱到馬背上,讓他帶著她騎馬。她害怕得直哭,他就讓她抱著自己,告訴她哥哥在,笙兒不怕。

  那時候的時光很好,他們一家四口其樂融融的。后來母親去世,父親因為思念母親也時常不展顏,她又被送到外祖家教養,他的生活除了行軍打仗,也便沒有了別的。

  其實,他是很想把妹妹接回去的。她是鎮北王府的郡主,懂不懂那些繁文縟節,又有什么打緊?給她找個寬厚的人家,有父親和他在,哪個敢讓她受苦?

  徐錦策看她一板一眼的稱呼自己為兄長,點了點頭,朝納蘭錦繡招了招手,柔聲道:“笙兒,到哥哥這來。”

  納蘭錦繡走過去,在他身邊的椅子上坐下,徐錦策又看了看她,對紀老夫人和紀堯道:“我已有兩年多未見笙兒了,想去同她說說話。”

  紀老夫人眼眶還是紅紅的,看起來是剛剛哭過,揮了揮手道:“去吧!”

  納蘭錦繡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心里卻升起一種強烈的不安。她跟在徐錦策身后,猶豫著問:“兄長,可是來看望我的?”

  徐錦策回頭,看著剛到自己肩頭的小姑娘,笑了笑:“我是接你回家的。”

  “回…家?”

  “對,你已快到及笄之年,自然不能繼續留在旁人家。”

  “這是…父親的意思?”

  徐錦策看她猶猶豫豫的,眼眸一瞇,語氣平靜:“是父親和外祖母商量好的。”

  納蘭錦繡慌亂了,她轉頭,下意識的去找三哥。徐錦策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臂,他說:“圣上已于半月前賜婚,九公主是要嫁給燁表弟的。”

  有什么東西在納蘭錦繡腦袋里炸開,她搖頭,喃喃道:“不可能的,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徐錦策暗道,這半個月來燁表弟動作不少,可惜圣意難違,他又怎么能讓你知道?看著妹妹不可置信的樣子,他只能無奈道:“皇命難違。”

  “可我和他有婚約。”

  圣意很明顯,表面上看是在安撫紀泓燁,實際上是在阻止鎮北王府和紀家結親。怕是有不少人希望他們不僅結不了親,最好是能生出嫌隙,這樣更方便控制,自然有人坐收漁利。

  可這些都是朝堂上最復雜的東西,功利,冷血,徐錦策不打算讓妹妹知道。就只好違心說:“婚約本就是外祖母和父親口頭達成的,現在已經做不得數,你以后就不要想了。”

  納蘭錦繡抓住徐錦策的衣袖,手都是抖著的,她緩緩道:“哥哥,你說的不是真的,對不對?”

  徐錦策揉了揉她的發,安慰:“父親本也是尊重外祖母,想了了老人一樁心事,又覺得你和他青梅竹馬,嫁過來也不會受苦。可是,現在出了這種事,你們終究不可能了。”

  怎么會這樣呢?三哥為什么不告訴我?納蘭錦繡現在迫切的想要見到紀泓燁,她急匆匆的往外走,被徐錦策拉住,語氣認真:“金陵城不安全,父親本也是看中紀家不卷入朝堂爭端,如今燁表弟卻處在風口浪尖,你隨我回家才是最安全的。”

  納蘭錦繡看著徐錦策,知道他是真心關心她,因為他們骨血相連。可她畢竟不是徐錦笙,對他沒有那么多感情,她現在只想見三哥。重活一世,和她有牽扯的也就只有一個他了。

  “哥哥,給我點兒時間,讓我緩一緩。”

  徐錦策本想說些什么,可看了她的樣子便收了回去,只道:“好,你收拾安頓幾天,我也讓隊伍休整下,三天后我們出發。”

  納蘭錦繡渾渾噩噩的,她知道賜婚一事一定是真的,可三哥為何不同她實話實說?為何要瞞著她?如果不是兄長來接她,他是不是就打算一直不說了?怪不得她總覺得三哥不對,似乎有些刻意避著她…

  不行!她不能就這么走了,她要見他,一定要見他一面。她,想聽他的實話。納蘭錦繡急匆匆的出門,吉祥和如意在身后跟著,看著她腳步虛浮,一臉擔憂。

  “瑾園”的護衛多了幾個,納蘭錦繡知道,這種情況下,一定是三哥就在園子里。護衛們都認識她,看她匆忙也沒攔她,只恭敬的行禮。

  她先是去了書房沒人,又往臥房走,看見龍義抱著把劍戳在門口,她抬頭冷聲道:“三哥在哪?”

  “少爺他…”

  看龍義欲言又止的樣子,納蘭錦繡最后一點耐心也被耗盡。她推門就要進去,卻被龍義攔了,他聲音有些啞:“姑娘,別進去了。”

  納蘭錦繡死死盯著他,這么久,不管她要去哪,龍義從來都沒攔過她。這個院子對她來說,和自己的幾乎沒有差別。可現在他攔她了,這意味著什么?

  龍義在她的眼睛里看出了憤怒,痛苦以及一絲祈求。是的,她在祈求這一切不是真的,不過是她午睡時候做了個夢罷了。他不忍心,可他不得不這樣做。這半個月來,少爺看似忙于政務,其實,他只是讓自己忙得沒空去見她。他書房的燈,時常一晚上不滅,這也就意味著,他已經很久沒睡過一個安穩覺了。

  中午時候紀小白把徐錦策世子來的消息傳到了刑部,少爺當時在寫字,生生捏碎了筆桿。他急著回來,連馬車都嫌慢,以他如今的身份如何能騎馬出行?可他顧不得了。趕回來的時候,他站在紀府門口,很久,動都沒動一下。最終還是返了回來。然后,少爺的眼睛便看不見了,他讓人請了林院正,這時正在屋里診治。

  少爺從來不讓把他有眼疾的事告訴姑娘,他知道自己的眼睛治不好,怕姑娘擔憂。跟了少爺那么多年,龍義從來都沒見過自家主子那副慌亂的樣子。如果,少爺真的不能娶姑娘,龍義覺得少爺這輩子就完了。不管權勢怎樣大,不管朝堂怎樣清明,他的生活永遠都圓滿不了。

  納蘭錦繡自然不知道這些,她只知道三哥一定是不想見她。是啊!見了做什么呢?讓他告訴自己,他必須得娶公主嗎?她以為,重生之后她還有幸福的機會,卻原來只是鏡花水月一場。

  她把頭上那只蝶戀花簪子摘了下來,這是他送她的新年禮,她每日戴著從不舍的取下。如今,她留這個又有什么用,觸景傷情么?她把簪子放到龍義手上,她說:“你幫我轉交給他,讓他…珍重。”

  東西還回去了,告別的話也算說了,納蘭錦繡肩膀跨了下來。她慢慢閉上眼,靜立了一會兒,又深吸了口氣,朝著回去的方向慢慢回走。

大熊貓文學    重生之名門錦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