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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柔情

  次日。

  晨曦才從東邊天際探出頭來,城門外,烏黑的血液已經凝固不再流淌,焦土上橫尸遍野,火光已經熄滅,只有一縷縷黑煙還在飄向半空。

  城內,百姓垂下頭顱跪在道路邊,恭敬地迎接他們新一任不可一世的帝王,手里緊緊抱著包裹,里面不知裝了多少金絲細軟,昨夜事發突然,想逃卻發現已經逃不了了。

  馬蹄經過,數萬人的街道一片鴉雀無聲,騎在紅鬃烈馬上的男人會低眸看著街道邊瑟瑟發抖的百姓,心中感慨萬千,看著心中恐懼卻更害怕哭出聲來的孩子,心里更是如負鉛重。

  "哇…哇…"

  不知誰家的孩子,聽到肅穆的士兵整齊的步伐踩踏石板道路發出的聲音,頓時驚恐地哭了起來,隨后,就見人群中一個婦女驚慌失措地抬起眼眸,頓時一眾將軍向她看了過去。

  婦女頭皮發麻,嗚嗚咽咽自己也哭了起來,連忙捂住身旁孩子的口鼻,俯首埋到塵埃里,東方宸煕皺了皺眉。

  跟在他身后一個鐵甲粼粼的將軍立即上前輕喝一聲:"住手,你這樣會把孩子捂死。"

  那婦女自是泣不成聲,從跪著的人群里爬了出來,連連磕頭道"上皇饒命,小孩子只是困了便哭鬧了起來,上皇饒命…"

  跪著的人不免好奇地抬眸看向東方宸煕,有人義憤填膺,有人懦弱地低眉順耳,但看到這么一個年輕的帝王,無論是誰,都會驚訝。

  東皋本非儋州兵力最強盛的國土,卻是最為富饒的疆域,儋州各國本是相安無事,百姓安居樂業,奈何,一場大旱,諸多國土百姓顆粒無收,有人餓死,有人流亡。

  可在別國如此艱難的歲月里,東皋依舊是稻花水香,東皋也有千百萬士兵需要養活,儲備的糧食只分了兩成左右救濟鄰國,半年之后,就為了得到那剩余的八成,各國在百姓餓死街頭之時,選擇了養兵為主,攻打東皋。

  富饒的東皋被割據,安居樂業的百姓橫死街頭,東方宸煕成了皇后遺腹子,流亡歲月中,皇后誕下雙胞胎龍子后便隨先帝去了,留下兩個孩子讓司馬辛帶大。

  東方宸煥,這是東方宸煕唯一的胞弟,卻把東方宸煕十幾年收復回來的江山用了幾年時候斷送了出去。

  此刻,大家都在等著這個年輕卻霸氣側漏的帝王開口,他的聲音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陰冷,而是如同陽光一樣的溫暖。

  "稚童無罪,你且起身。"

  不止是婦女一人,周圍的人也都一臉詫異,東方宸煕目光掃過街道上下跪的人群,忽然抬聲道:"大家都起身吧,本皇攻城,是收復屬于東皋的疆土,本皇并不想殺你們,你們依舊可以在這片土地上無拘無束的生活,不必畏懼本皇。"

  說罷,轉頭和司馬辛道:"亞父,讓百姓都各自回家吧,本皇不需要這些儀式。"

  "好。"

  被司馬辛遣散的百姓一時不敢相信此話真假,若是起身,會不會被冠以謀逆的罪名,被殺無赦,沒人敢起身,畢竟帝國的鐵騎帶來的硝煙還在城門外赤、裸、裸地揭露昨夜慘絕人寰的事實。

  見人群不肯散去,丞相司馬辛頓時也是束手無策。

  "保護好孩子,回去吧!"

  東方宸煕看著那跪在地上的婦人,道出話來并不似一個殺、人如麻、冷酷無情的帝王。

  耽誤許久,軍隊這才向王城出發,一身紅衣的她就在街道上的酒樓里,坐在欄桿前,似笑非笑看著他,感受到異樣的目光,他猛然抬眸,和她四目相對,眉頭擰得更緊,一眨眼,人就不見了,漸漸散去的人群中,多了幾位僧人的身影。

  那些追殺她的僧人,竟然都尋到此處來了。

  下午。

  天色昏暗,風雨欲來,北風呼嘯許久,一場滂沱大雨來勢洶洶。

  城門外已經凝固的血液在雨水的沖刷下,再次血流成河,那些被刺死被燒焦的尸體,此時被一個個強大有力的臂膀撈了起來,抗在肩上,悉數帶到敞開的箱子里,由兩匹馬拉著往葬崗駛去。

  雨中人影模糊,人來人往,抗走一具一具尸體,直到很晚很晚。

  被雨水洗滌過的夜空異常干凈,如同一顆明珠一般,星星點綴得恰到好處,他站在樓閣上看著星空,她在對面殿宇飛檐上看著他。

  樓下的僧人抬眸看到了樓閣上的男人,默默走開了,那些僧人為何怕他,她不得而知,可如今受了傷的她,待在他身邊無疑是十分正確的選擇。

  東方宸煕身后走來一個中年男人,他回頭望了一眼,問:"亞父,那些人,安葬了嗎?"

  "回上皇,已經安葬好了。"

  司馬辛點了點頭,心疼問:"上皇怎么還沒休息。"

  "近日來,睡得有些不安穩。"

  "上皇可是在想著那些流血的士兵?"

  從小把他帶大,司馬辛如何能不了解他這個人,每次勝利之后,士兵歡呼,唯獨他惆悵。

  他望著星空,說不好心中到底悵惘什么,"東皋是收復了曾經被割據的疆土,可每一城的攻破,每一役的勝利,都是以數以萬計的生命為代價,本皇這手上也不知沾了多少鮮血。"

  "上皇,戰爭本來就是殘酷的,各國各自為營,你想要天下太平,難,只有你掌控了天下,你才能把它變成你想要的樣子。"

  東方宸煕輕嘆一口氣,這樣的話不知聽了多少回,也因為這句話,他南征北伐,十幾年了,終于如愿。

  他突然道:"城中事宜交給常將軍后善吧,本皇想明日回朝歌。"

  "上皇因何著急回朝歌?將士們舟車勞頓,大戰方才告捷,上皇您此刻要回去,可如何安撫勞累的將士?"

  東方宸煕眼角閃過一絲猶豫,亞父所言極是,如此折騰,將士們疲勞不堪,難免不會有怨聲。

  東方宸煕改了主意,"那就讓將士們休整三日,朝歌也不可一日無主。"

  "上皇說的是,臣會辦妥其中事宜。"

  "亞父,您去休息吧,本皇再看看夜景。"

  他回頭繼續看夜景,卻并沒有看到她,在飛檐上坐著的女子。

  "好。"

  司馬辛退下以后,他長嘆短嘆,許久還不見得去休息,對他失去的好感又悄無聲息回來。

  原來一個征戰了這么多年的男人,腳下踩踏無數人白骨的男人,也會在深夜里,獨自一人悲痛,既然如此,當初何必北伐?

  回朝歌那日,路過來時的江邊,他再一次見到了那株桃樹,他接下了那個從樹上跳下的女子。

  她滿面嬌羞道:"不如你給我一個家?"

  見到人從樹上跳下,眾將士一顆心跟著懸了起來,如今再聽到她對上皇說了那般大膽的話,氣氛陡然活躍起來,東方宸煕對她的話猝不及防,微微一驚,引得身后將士一片哄笑。

  年輕的蕭將軍調侃道:"上皇,如此天香國色,不如您就帶回去吧,話說上皇也是時候考慮充實后宮了,您說是不,丞相大人?"

  司馬辛凝眉不說話,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如何能跟宸煕皇進宮,這不是鬧笑話嗎?

  "閉…閉嘴!"

  東方宸煕回頭睨了蕭將軍一眼,突然結巴了一下,更是引起眾人哄笑,趙依亦是眉眼含笑,溫柔大方,東方宸煕干咳一聲。

  冷靜下來道:"姑娘莫要開玩笑。"

  她眨了眨眼,輕輕搖頭道:"我沒有在開玩笑。"

  他又問:"姑娘何以覺得本皇會給你一個家?"

  "你在拒絕我?"她一雙桃花眼水靈靈地看著他,細嫩的臉上帶著一絲不悅,分明他有拒絕她的權利,可聽她這么撒氣,他竟然覺得自己做錯了事,微微慌張,語無倫次。

  "本皇…倒也不是…"

  她嘴角笑意淺淺,看著他的無言辯解,忽然,他臉色倏爾平靜下來,向她脖頸瞧了一眼,伸出手來撩開她落在脖間的秀發,發現那是一團火光圖案。

  東方宸煕抬眼看了下那株桃樹,桃花爛漫迷人眼,而她,美得令人看一眼就足以對她癡迷,他垂眸沉思了片刻,忽然笑道:"你這火印倒是特別。"

  "紋著玩。"

  她亦是坦然笑應,他不再說什么,回頭問:"亞父,您覺得呢?"

  畫屏外,眾人愕然,霎時倒抽了一口氣,東方宸煕居然在第一次見到趙依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

  也許他并不知道她是宛殺的魔女,但他知道她不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姑娘。

  畫面中。

  司馬辛神色凝重,"姑娘怎么會到這荒無人煙的地方來?"

  "跟行商的人過來游玩,他們說前面一帶連年戰亂,不便帶我一個女子,就把我丟在這里了。"

  趙依說得坦蕩,好像事情就是如此一般,司馬辛聽著覺得牽強,卻看不到她有半點虛心的樣子。

  "那你為何不回去?"

  趙依再坦率道:"路途遙遠,沒盤纏了。"

  司馬辛再問:"你家在何處?"

  趙依沉思片刻,眼眸忽然多了一絲淡淡的憂傷,回應道:"四海為家。"

  司馬辛嗔道:"好伶俐的一個丫頭。"

  她笑得冰清,"不是你問我的嘛?"

  司馬辛嚴肅道:"既是如此,你跟隨大軍回到朝歌,借你點盤纏你便回去吧,從哪里來回到哪里去。"

  "那就多謝丞相大人了!"

  趙依微微揖身,東方宸煕點頭,士兵牽過他的烈馬來到面前,待到他已然坐到馬鞍上,蕭將軍便下馬來,拱手道:"那我這匹白駒就讓給姑娘了!"

  趙依臉色忽然浮起一抹尷尬的紅暈,羞赧道:"我不會騎馬。"

  "這…"蕭將軍面露難色,東方宸煕伸出一只手,道:"手給本皇。"

  在眾人驚奇的目光下,趙依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下一瞬,她已經被他攔腰抱在懷里,坐了他的馬。

  趙依被他的舉動驚嚇到,轉頭驚奇看著他,目光里滿是不可思議,微微掙脫。

  "你…"

  他邪魅一笑,"還沒人敢對本皇說‘不’字。"

  她慫了,別過頭不看他。

  "啟程。"

  一聲高喝,軍隊再次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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