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音從云曜的背后走了出來,朝著顧天瀾跪了下去,磕了一個頭:“請娘娘為寶音做主。”
顧天瀾沉默不語。在她的印象中,寶音是個利落灑脫、天真無邪的姑娘,而羅甯,是公孫奕的心腹,穩重可靠,不會胡八道,如今這兩人都各執一詞。對于顧天瀾而言,她不相信一面之詞,只相信無可辯駁的證據。每個人都是披著一層皮的,而她看到的則是那層皮,誰也不知道皮下藏著的是什么。
她看向羅甯:“本宮不想聽到推測,本宮要看到證據。”
羅甯道:“臣派人到南疆,已經找到判斷子母蠱的方式。蠱蟲寄生在胸口處,子母蠱的寄生者血脈相連。取兩者的心頭血,滴入水中,若是能相融合且無血緣關系,便能明兩者的關系。”
寶音聽著臉色猛地白了,低聲囔囔道:“我沒有害云曜…我怎么會害他…”
這在羅甯看來便是垂死掙扎,縱然這女子心機再深,在真面目被揭開的時候,也終于崩潰了。
顧天瀾不會允許云曜身邊藏著這樣巨大的禍端。這事無論結果如何,都必須試一試。
顧天瀾點了點頭。
羅甯命人取了一根銀針來。
“淮陽侯,得罪了。”羅甯對著云曜道。
云曜冷冷地看著他。羅甯一靠近,云曜立即開始反抗。云曜的心智全無,但是一身武藝仍在,他根本不會顧及任何,便與羅甯打了起來,羅甯怕傷害到他,束手束腳的,花了好大一會兒功夫,才制服他,從他的手指上取下心頭血。
寶音早已放棄了抵抗,乖乖地任由羅甯取了血。
在羅甯轉身的那一剎那,寶音的臉上露出一個微不可查的笑。
兩滴心頭血滴入了水中,隨著時間的過去,羅甯的臉色漸漸變了。
因為那兩滴血根本沒有融合。
羅甯瞪著那碗,恨不得將那碗里瞪出一個洞來。難道他的推測真的錯了嗎?云曜身上的蠱蟲不是寶音下的?寶音是什么身份?云曜身上的蠱蟲是誰下的?
羅甯心中閃過無數個疑惑。
寶音低聲抽泣了起來,又哭又笑的:“娘娘,這就是證據,您這下相信寶音了吧。寶音不會害云曜的…”
顧天瀾將跪在地上的寶音扶了起來,寶音身體一軟,倒在了顧天瀾的身上。
云曜幫著顧天瀾將寶音一起放到了床上,他的手緊緊拉著寶音的手,怎么也不肯放開了。
這在外人看來,哪里像是中了蠱蟲,分明就是情深的模樣。
“你們都出去,讓寶音好好休息。”云曜頭也不回,冷聲道。
這一下竟是連顧天瀾都趕出去了。
三人走出了房間。
“娘娘…”羅甯依舊覺得寶音有問題。但是明覺得她是狐貍,卻抓不住狐貍尾巴,這種感覺很難受。
在皇后的面前,他無可辯駁。
帝后本是一體,若是他喪失了帝后的信任…
羅甯百口莫辯,只得無措地站在那里。
“晉王!”一侍衛匆匆而來,道,“王爺,不好了,刑部大牢出事了!”
晉王羅甯,又兼刑部尚書,負責斷獄之事。
“發生了何事?”羅甯問道。
“獄卒們都突然暴斃,突厥王子赫那消失在地牢中!”
羅甯渾身繃緊,臉色也變了。
赫那是大梁握在手里的一個把柄,赫那不見了非同可。
顧天瀾心中也是一驚,跟著羅甯一起去了刑部大牢。刑部大牢的門口擺著一排的尸首,都是獄卒的尸首。
崔琰看了一眼,便立即攔住了顧天瀾,自己上去查探了一番。
“蠱蟲。”崔琰道,“這些人面色青黑,雙目圓睜,嘴唇發白,口吐白沫,白沫中有蟲子爬著,乃是中了蠱蟲。晉王,我建議立即將整個刑部大牢都隔離開來,將這些尸首火化了。”
崔琰的反應十分快,很快找到了解決的辦法,這也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蠱蟲蔓延,殺死獄卒,赫那卻趁機逃脫。這一聯想便將問題聯想到赫那的身上。
“娘娘,您鳳體尊貴,請先回宮吧。待臣解決了這件事,再去向娘娘賠罪。”羅甯道。
顧天瀾自然知道事情的重要性。
蠱蟲這東西本就是南疆秘術,突厥入侵南疆的時候究竟得到了多少秘術,他們一無所知。突厥得到的越多,對于大梁而言越危險。
只是,羅甯今日所為…
羅甯的渾身緊繃了。
這件事事關重大,必須交給信任的人去處理。若是娘娘不允,便是因為今日的事不再信任他。
羅甯知道這事在情理之中,只是他不甘心…
“好。本宮先回宮了。”
皇后的聲音如天籟一般,羅甯瞬間放松下來,心中頗為感動。
“臣一定不會讓娘娘失望的!”
顧天瀾回到了宮中。
“大梁與突顏一戰,突厥損失五萬人,一只狼軍,突顏縱然還活著,阿史那欽也不會如原來一般信任他了,等于,突覺還損失了一枚大將。但若是突厥掌握了蠱蟲之術,那對于大梁而言,便是心腹大患。”顧天瀾道。
公孫奕面上露出沉思的表情。
“突顏打的只是第一戰,后面的一場大戰,是遲早的事。在這次戰爭爆發前,必須摸清蠱毒的事。”
“陛下覺得羅甯和崔琰可信嗎?”顧天瀾突然問道。
公孫奕點了點頭。
顧天瀾頗為詫異。
羅甯一直跟在公孫奕的身邊,公孫奕為將軍的時候,羅甯便是副將,兩人多年的感情,公孫奕信任羅甯在情理之中。即使今日發生這樣的事,對羅甯極為不利,公孫奕也依舊信任他,這是建立在長期相處之上的。
而崔琰…崔琰乃是世家子弟,之前與公孫奕還有齟齬,縱然此時,崔琰對公孫奕也不見得有多少尊重,公孫奕依舊相信他。
這便是為皇者的膽識。
“你不必憂心,縱然一葉障目,羅甯和崔琰也會查出真相的。”
顧天瀾還是忍不住憂心,她總覺得這一次的對手很強大。
鬧市之中,閣樓之上,包廂之中,是一片冷寂的天地。
年輕的男人坐在那里,喝著酒,他的酒量很好,面前一驚擺著許多酒壇,依舊面不改色的。唯有他緊緊握著的手泄露了他的緊張不安。
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他的眼眸頓時一亮:“寶音!”
寶音將門合上,臉上露出一個笑:“哥哥。”
赫那道:“哥哥在那地牢里待得都快瘋了,又冷又潮濕的,飯菜特別難吃,那些獄卒目中無人,哥哥從到大都沒有受過這樣的屈辱!”
父汗,母親,你們看吧,這便是你們捧在手心的孩子,堂堂男人,養成了這樣的性子,一點苦都吃不了。
赫那又道:“之前,那些獄卒鄙夷地看著我,我就在想,有朝一日一定要讓這些雜碎后悔,當看到那些雜碎被蠱蟲咬死的時候,我心里特別爽。寶音,哥哥謝謝你,你救了哥哥,等回了大都,哥哥會好好感謝你。無論是駿馬,還是俊朗的少年郎,哥哥都滿足你!”
寶音的眼中閃過一絲厭惡。
他明明什么本事都沒有,還坐擁一切,還這般高高在上的態度,可敦還將他當作寶一樣。
寶音心中不忿,臉上帶著笑。
“母親擔心你,連飯都吃不下去,夜里也睡不好,哥哥,你趕緊回突厥去吧。突顏和大梁一戰,敗得潰不成軍,自己灰溜溜地逃了回去,也今時不同以往了。這如今對你來是個機會,父汗肯定會看到哥哥的好的。”寶音道。
赫那聽著,不由得激動了起來。
他一直被突顏壓著,突顏慘敗,他的機會便來了!
赫那仿佛看到自己威風凜凜的樣子,率著大軍,踏平大梁的土地,讓那些看不起他的人都對他刮目相看。
赫那突然想到一個極為關鍵的問題:“寶音,我該怎么從大梁逃出去?”
寶音取出一個瓶子,遞給了赫那:“哥哥,這里面裝著一只蠱蟲,這種蠱蟲可讓哥哥失去意識,如死人一般。哥哥可裝成死人,由送葬的隊伍送出去。只要哥哥出了大梁,母親的人便在那里等著哥哥!”
赫那接過了瓶子,臉上便是一喜:“寶音,你這個主意真好!”
“哥哥,你要記得這蠱蟲如何用…”寶音壓低聲音,將這蠱蟲如何引入體內了一遍,“唯有哥哥心甘情愿,毫無排斥,這蠱蟲才能進入哥哥體內,所以哥哥一定要放輕松,它將護住哥哥的性命。”
赫那點頭:“我記住了!”
“哥哥,那我先走了。”寶音道,又叮囑道,“哥哥,我到這里的事,不可告訴任何人。”
寶音一走,赫那將心腹叫進來,叮囑了一番偽裝出城的事宜。
赫那拿出刀子,在自己的食指割了一下,然后想要打開瓶子…
“殿下,不可!”宋奇正推開門便看到這一幕,連忙制止了他,他并不知道前因后果,只覺得,“這蠱蟲的用處未明,不可擅自使用!”
“這蠱蟲可以幫助我逃出大梁,你卻什么都不能做,憑什么阻止我?”赫那不耐煩道。
這宋奇正雖然是他母親安排給他的人,但是他被關在刑部大牢里,這人卻無可奈何,還要自己將他救出來。
赫那自然不會信任什么都做不了的宋奇正,他更信任的是將他從地牢里救出來的妹妹。
宋奇正臉色變了又變,他覺得這蠱蟲十分不妥,看著赫那的神情,又想他死了算了。但是赫那真的死了,可敦肯定不會放過他。
宋奇正只得道:“殿下,這蠱蟲是誰給你的?”
赫那冷哼:“絕對信任之人,本殿干嘛要告訴你?你再歪歪唧唧,本殿就殺了你!”
赫那著,便打開了瓶子,將里面螢綠色的蠱蟲引了出來,順著血腥味趴著,鉆入了赫那割開的傷口中。
開始,那種感覺很怪,一樣東西順著自己的手臂爬著,癢癢的,當那蠱蟲爬過手臂,便有一股窒息的疼傳遍全身,赫那疼得在地上打滾,整張臉都扭曲了。
待劇烈的疼痛之后,赫那便覺得松了一口氣,身體輕飄飄的,竟有種飄飄欲仙的舒爽感。
赫那瞥了宋奇正一眼:“本殿已經想好完全的法子離開大梁了,你就自求多福吧。”
宋奇正的眉頭緊緊皺著,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直接從窗戶跳了下去。
“廢物!”赫那罵了一聲。
他的神智昏昏的,剛要睡過去,門突然被撞開了。
赫那突然覺得不對勁,勉強睜開眼睛,卻看到一張令他恐懼的臉。
羅甯!
為什么不是他安排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