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建都青州。青州位于原望月和朔云交界的位置,坐北望南,剛好在大梁疆域的中心地帶。這里乃是富庶之地,沒了戰爭的破壞,百姓們安居樂業,迅速恢復了一派繁榮的景象。
青州城外原有護城河,新帝又命人修了一層城墻。青州有內外兩道城墻,可謂堅不可摧。
一隊馬車由北往京都緩緩行進著。
馬車共有六輛,都是紫金木打造的馬車,馬也是上好的汗血寶馬,一往路上一走,便寫著‘我很有錢’四個大字。這樣露財的出行,很容易招來匪徒的覬覦。但是,這六輛馬車行在路上,竟是無人敢劫。
只因馬車上掛著‘崔’字。
博陵崔府的馬車,誰敢劫。哪個山寨今日劫了,明日便可能面臨滅寨危機。
這六輛馬車的姿態十分悠閑,不像是入京復命,倒像是一路游玩的。
其中有一輛馬車最為奢華,麻雀雖,五臟都全,里面擺著床,桌子,椅子,地下鋪著厚厚的一層毯子,竟如同一臥室一般,舒適非常。
馬車里盤腿坐著兩人。
這兩人的年歲有六分相似,其中一人年紀大些,約不惑,眼角已經生了皺紋,但是風華不減,一身白衣,舉手投足俱是名士風流,這人便是北方名士崔漣。而坐在他對面的男人,同樣是白衣,卻風華更盛,他的五官生得極為精致,就像精心雕刻的一般,叫許多女子自慚形穢,他的身形風流俊朗,渾身氣質如山間幽谷、夜間月華,不自覺地吸引著人的目光。這青年二十出頭,便是令公孫奕頗為忌憚的崔琰。
兩人之間擺著一個棋盤,白子和黑子各占了半壁江山,不分勝負。
“新帝剛下了征召,父親便迫不及待地趕往京都,父親便不怕其他世家笑話嗎?”崔琰落下白子,問道。
崔漣便笑了:“新帝召我入朝為相,便是聯合我來對付他滎陽鄭氏、隴西李氏,他們有什么可笑的?該哭才對。”
“世家之間本是唇亡齒寒,父親盡心盡力輔佐新帝,待新帝一統下,便要對付世家。我博陵崔氏也是其中之一。”崔琰道。
崔漣沉吟半晌:“阿琰你的意思是,我們轉個頭,趕著馬車回博陵?”
“那父親便徹底得罪了新帝,新帝恐怕會率先對付崔家。”
“這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難道為父在此地安營扎寨,終老于此?”崔漣盯著自己的兒子道。
崔琰的眼中閃過一道與他的氣質極為不符的的銳利的光芒:“新帝若要父親歸順他,便要拿出讓父親歸順的本事。我倒有一計——若是新帝有本事,父親便留在京都為相,若是新帝無能,那父親便可安然離開京都,叫他尋不出半分父親的不是來。”
崔琰遠在博陵的時候,便知道了這新帝的所作所為。
登基,大肆封賞,這是每個開國皇帝都會做的。但是這位新帝格外地肆無忌憚。且他對他的那位皇后格外寵愛,封后,大肆修建行宮也就罷了,竟還封她為將軍,為她修建將軍府。
這便有些匪夷所思了。
這還能作何解釋呢?
昔日里周幽王為博美人一笑,烽火戲諸侯。今日的新帝恐怕是效仿昔日周幽王。這是切切實實的昏君行為。
這新帝的皇位還沒坐穩,便做出這些昏君舉動。那位皇后容許新帝做出這樣的事,恐怕也不是什么賢后,反而像個妖后。崔琰對這帝后都生了輕蔑之心。他生性高傲,有青云之志,是不會甘心輔佐一個昏君的。他所在的家族崔家不能,他父親更不能,因為這可能會遭來滅族之禍。
“阿琰得對,公孫奕要請得為父入仕,便該有讓為父信服的地方。”崔漣道,“一切交由你去安排吧。”
崔琰要入京的消息迅速在整個京都傳了開來,一時間,滿城的脂粉店,脂粉被一掃而光,許多脂粉店坐地起價,一般的脂粉竟賣到一個奇高的價格。同樣,布莊的聲音也好了起來,成衣店的師父忙得快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了。
顧瀾聽到頗為詫異,又不由得對那崔琰究竟是何等樣貌產生了好奇。她平生所見的美男并不少,公孫奕雖然冷著一張臉,那樣貌也是十分出眾的,但是都未引起這般轟動。難道這崔琰的容貌真是人間少有,上無雙?
“娘娘,咱們也去看看吧。”飲珠道。
飲珠紅著臉,眼睛里閃耀著光芒。
這丫頭是自她入云王府就跟著她的,一直忠心耿耿,上次她將她丟在公孫奕這里,如今大局初定,這丫頭便也送到她身邊做貼身侍女了。
皇后的貼身宮女,深得皇帝寵愛,再加上宮中無其他嬪妃,除了皇后,還有太后,剩下的便是飲珠最大了。她在這宮中的地位非常。
昔日里在云王府里受盡欺侮的丫鬟,恐怕從未想過自己也能有這般風光的一日。她命運的轉折點便在于她苦難時認了一個好主子,兩人在苦難中相依為命,方有今日的富貴。
顧瀾好奇是好奇,但是若知道她去看了崔琰,公孫奕的嫉妒心爆發,不知道怎么折騰她了。
另一方面,諺兒缺一個好老師,崔漣為相,崔琰便空了下來,若是請得崔琰給諺兒為師…
顧瀾權衡再三,而后道:“那咱們喬裝打扮一番去?最重要的是要騙過公孫奕。”
飲珠滿腦子花癡,忽略了帝皇那冷酷的臉,連連點頭。
顧瀾以探望淮陽侯云曜為由,帶著飲珠明目張膽地出了宮。兩人進了淮陽侯府,出來的時候卻搖身一變成了年輕的公子和廝。
顧瀾生得嬌媚,身形瘦削。她穿上男子的衣服,冷眸一擰,眉目之間透出一股英氣,倒像是哪個武將世家的唇紅齒白的公子。
顧瀾搖著扇子便朝著城門處走去。從城門往里,是一條通貫南北的主干道,兩旁客棧酒樓商鋪林立。
要看崔琰入京,客棧和酒樓的二樓是絕佳的位置。顧瀾帶著飲珠問了幾家,都道已經滿了。
這一家某府的姑娘包場了,那一家姑娘們連夜排隊才搶得座位。公子你來得這么晚,對崔公子恐怕也沒多少喜愛吧,即使有位置,也不能給你啊。
顧瀾聽得目瞪口呆。
崔琰這偶像效應,著實有些夸張了。
顧瀾托著下巴想著其中的弊端和好處。
顧瀾沒有繼續尋找位置,而是帶著飲珠在路邊的臺階上坐下。
飲珠替她打著傘,顧瀾搖著扇子,驅散著這夏日的炎熱。
兩人等了半晌,瞧著日頭的距離,顧瀾不由得道:“崔琰為何還沒到?”
眾人等得也有些焦急了,嘰嘰喳喳地議論了起來。
“崔郎君還未來,可是路上發生了什么事?”
“崔郎君生得那般出眾,莫不是山賊見色起意,劫了去?”
顧瀾覺得事情有蹊蹺,走到了城門處,拿出了云曜的令牌,城門處守兵見到,連忙打開了門。
顧瀾和飲珠便在眾人嫉恨的目光走出了京都。
顧瀾沿著城門外的大道走出了一段距離,越走,面色越冷凝。
她深吸一口氣:“飲珠,你可曾聞到什么氣味?”
飲珠努力吸了吸氣,然后搖了搖頭道:“未曾。”
顧瀾道:“血腥味。”
飲珠張大嘴巴,臉突然白了:“娘娘,崔郎君真的出了事?這可是京都城外啊,誰這般大膽!娘娘,您還是趕緊回去吧。”
顧瀾不僅聞到了血腥味,還聽到了打斗聲。
“飲珠,你回去,先去找云曜,再讓云曜告訴陛下,事情有變。”顧瀾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道。
“娘娘!”飲珠急了,“您不能以身犯險!”
崔家父子在京都外出了事,到時北方士族肯定會借機挑起亂,而且敢在京都大門口做出這樣的事,可見根本不將皇帝放在眼里。
顧瀾眼睛微微瞇起,眼眸里閃過一絲冷光:“飲珠,你連本宮的話都不聽了嗎?”
飲珠只能扭頭,朝著京都的方向跑去。
顧瀾收了扇子,朝前繼續走去。越往前,血腥味越濃,打斗聲也越來越響。顧瀾爬上一座凸起的山包,便看到山下不遠處慘烈的一幕。
五六輛奢華的馬車落了一地,幾人纏斗在一起。崔府的家丁都穿著靛藍色的衣服,而劫匪則穿著黑色衣服,蒙著面,相同點便是身形高大。
顧瀾靜靜地觀察了一些,便發現了一件驚人的事。這對崔家出手的劫匪明顯不是普通人,而是突厥人!
突厥人居然涉險潛入大梁的腹地,對崔家發起攻擊,可見是真的有些忌憚崔家,怕皇帝有了崔家的輔佐后悔立即動手收拾突厥。
阿史那欽確實做得出這樣的事。
突厥人與崔府的家庭打成一團,崔府的家丁已經處于弱勢。
顧瀾的目光不由得落到其中的白衣人身上。在這刀光劍影中,他的白衣上竟是不染纖塵,氣質如空谷幽蘭,面容更是絕世無雙。顧瀾閱人無數,一眼看到這個人,還是不由得癡了一下。
突然,一黑衣人拿著大刀朝著白衣男子砍了過去。
男子根本避無可避,但是臉上卻沒有絲毫恐懼,眼神淡淡的。顧瀾的身形閃了過去,在那大刀要觸及男子的時候,顧瀾手中的扇子擋住了刀。黑衣人愣了一下,顧瀾趁機一腳飛踹過去,便將那人踹在地上。
“多謝姑娘了。”男子好聽帶著磁性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顧瀾沒有扭頭看他,而是撿起地上刀,迅速與其他的突厥人打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