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葬崗。
野狗的嘶吼聲與蟲鳴聲響作一團,樹影重重,仿若無數游魂在此游蕩著,格外陰森可怖。
一道人影在山林間跌跌撞撞地走著,他踏著白骨,俊秀的臉上滿是驚惶,四處翻找著。他衣服被樹枝刮破了,身上沾染著腐臭的味道,但是卻絲毫不在意。他的目光集中在新鮮的女性尸體上,每見一具,都要翻過來細細辨認。
一次一次翻找,一次一次絕望,終于,當翻過一具血肉模糊的尸體時,他的手頓住了。
他的手緩緩地伸了過去,當要觸及那腐爛的皮膚時,手抖得越來越厲害,到后來,他跪了下去,將那血肉模糊的人抱進了懷里,失聲痛哭了起來。
“晴…”
男人哭了半晌,緩緩地抬起頭,擦去了臉上的淚水,眼神漸漸變得冰冷起來。
“晴,我一定會為你報仇的。”男人冷聲道。
著,他便將人緊緊地抱進懷里,抱了起來,沿著來時的路,一腳一腳地往下下山。
甘泉宮。
兜兜轉轉四年,這宮里的主子又換回了原來的人。只是曾經在顧瀾身邊伺候的人,要么死了,要么出宮了,即使偶爾有幾個老人,見到她,也已經認不出她來了。
對于后宮而言,甘泉宮里的新主子的身份是個秘密。
那位新主子來了之后,陛下整日便呆在甘泉宮里,幾乎不去敏妃的景華宮了。
有人便將話傳到了敏妃的耳邊,只是許多經添油加醋的傳聞已經傳得面目全非。
“娘娘,那一位據青樓出生,狐媚子的臉,一下便將陛下迷惑住了。陛下將她放在甘泉宮,恐怕是有封她為后的意思。奴婢是替娘娘不值啊!娘娘何等出生,比那狐媚子不知道好了多少倍,陛下竟然…”
敏妃一個眼神橫了過去,那宮人頓時不敢話了。
今日的敏妃已經不是昔日怯懦的敏貴人了。那一位讓敏妃知道,怯懦順從不能換來平靜的生活,只能換來無盡的欺侮。她身上的氣質截然不同,皇帝對她另眼相看,宮人們也徹底將她當成一個主子了。
那一位已經消失許久了。
敏妃心念一動,突然站起身:“替本妃更衣。”
宮人本來還在腹誹自家娘娘的忍讓——她是伺候在敏妃身邊的,敏妃得寵,她的日子才能好過,所以自然希望自家娘娘是皇后,而不是一個憑空冒出的不知身份的女子。
此時聽聞娘娘要更衣,宮人頓時一喜,連忙挑出最奢華的衣裳,替敏妃穿上了。
敏妃正在走神,待回神時,妝容與衣著皆已妥當。妝容很濃,衣著是亮色,穿在身上有一股氣勢,咄咄逼人。
敏妃并不喜歡這樣濃艷的裝扮,只是也懶得換了,便這般出門。
“娘娘,您是二品的妃,又是陛下最寵愛的,如今皇后和賢妃都沒了,您的身份就是最珍貴的,一定要給那個狐貍精點顏色瞧瞧!”宮人對敏妃道。
敏妃有些漫不經心,往著甘泉宮去。
敏妃本來只是個猜測,當看到人的時候,便確定了。
雖然是截然不同的臉,眼前這張臉艷麗許多,漂亮到驚艷,敏妃看一眼便有些癡了,半晌后才道:“恩公。”
顧瀾身上穿著寬大的白色的袍子,頭發隨意地散亂著,行為散漫,氣質慵懶,她正在泡茶,一手拎著寬大的袖子,如畫里走出的仙子一般,飄飄欲仙。
她斟了一杯茶,移到了對面的位置上。
敏妃便在她對面的位置上坐下,眼睛依舊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著。
“恩公原來長成這般。”敏妃道,“但是我覺得,恩公不該長成這樣。”
顧瀾臉上帶著一抹笑:“那該長成何樣?”
“更清俊爽朗一些——就像顧將軍。”敏妃緊緊盯著她,似乎在試探著什么。
“你猜想的是對的。既然已經知道,便不必試探了。”顧瀾道。
敏妃愣了一下,沒想到她承認的這般爽快。
敏妃一點也不嫉妒她入主甘泉宮,因為沒有人比她更適合住在這座宮殿里了。這座宮殿本來就是屬于她的。她曾是顧家的將軍,陛下的皇后,如今是皇長子的母親,那個對于敏妃來,存在于傳里的人物。
顧瀾。
那個被刻意抹去,誰也不敢提及的名字。
如今,她回來了。
那之前,她做的一切都全部有跡可循了。
“姐姐,你若有什么需要的,盡管吩咐。”敏妃道。
顧瀾指了指她面前的茶:“喝茶。”
敏妃捧著茶,喝了一口。她在甘泉宮里坐了一會兒,便離去了。
敏妃身邊的宮人本來以為可以看到自家娘娘給新來的一個下馬威,卻沒想到自家娘娘只喝了一杯茶,還感恩戴德的模樣。
“娘娘,你為何要給那個狐貍精好臉色?”
宮人話音剛落,敏妃一巴掌便甩了過去。
“住嘴!”敏妃冷聲道。
敏妃鮮少生氣,生氣的模樣也格外嚇人。宮人捂著臉,連忙跪了下去:“娘娘!”
“以后本妃不想從你口中聽到對甘泉宮那位不敬的話,你不配。”敏妃道。
“娘娘,奴婢知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什么不敬的話了!”宮女連忙求饒道。
顧瀾被困在甘泉宮里,算是階下囚,但是卻過得十分愜意。
李鄴謹給得藥可讓顧瀾產生依賴性,但是李鄴謹卻忘了,顧瀾有個多年的好友——秦十娘。這世上沒有什么毒藥能難倒秦十娘。顧瀾從藥瓶里取出一顆,給了秦十娘后,第二日,解藥便送了進來。頓時,毒藥變成了補藥,顧瀾甚至可以當糖果吃。
李鄴謹下朝后就來甘泉宮,只是每一次,顧瀾的門都緊緊關著。
一日兩日,李鄴謹尚且有耐性,只是時間久了,心便焦躁起來了。
“瀾兒,開門吧,你若是不開門,朕便撬開門了。”李鄴謹站在門口道。
以前,兩人如膠似漆的時候,顧瀾鬧脾氣不見他,李鄴謹便以這一招來化解。
里面顧瀾不應,李鄴謹真令身邊內侍撬開了門。
顧瀾沒有睡,一身寬厚的長袍,披散著頭發,立于穿下。李鄴謹走到了她的身邊。
她有一雙極為漂亮的眼眸,杏眸水潤,下巴尖細,臉頰緋紅,自有一股媚意。顧水月的樣貌比顧瀾更能吸引男人,那舉手投足的媚意都讓人渾身酥軟。
李鄴謹本來對她有情,又是這么一副尤物的身體,李鄴謹頓時覺得一股氣血上涌,眼神里頓時帶上了膠著的。
“瀾兒。”李鄴謹突然靠近,伸出手抓住了她的兩只手,將她纖細的手臂固定在墻上,便要去吻她細嫩白皙的脖子。
顧瀾身姿靈巧,迅速從他的禁錮里滑了出去。李鄴謹并不惱,反而愛上這種貓捉老鼠的感覺。
李鄴謹還未玩夠,內侍便匆匆在外面道:“陛下,王大人有急事稟報。”
王陽羽是禮部尚書,李鄴謹的心腹。王陽羽向來謹慎,他有急事便是真的有急事了。
李鄴謹停止了貓捉老鼠的游戲,對顧瀾道:“瀾兒,待朕處理完政事,便來看你。”
李鄴謹完便轉身離去了。
顧瀾在黑暗里站了一會兒,便走到了門口,看著李鄴謹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
顧瀾臉上露出一個笑,眼神卻十分冰冷。
一張鋪蓋地的大網已經張開了。
這次要網羅進去的是李鄴謹和他的江山。
李鄴謹回到太和殿,王陽羽已經等在那里。一見到皇帝,王陽羽便立即跪了下去,一派誠惶誠恐的模樣。
李鄴謹覺得事情很嚴重,眉頭不禁皺了起來:“到底發生了何事?”
王陽羽道:“陛下,京口發現一座石人。之前京口漲大水,大水過后,便現一座石人,石人的背后刻著六個大字。”
“哪幾個字?”李鄴謹知道關鍵就在這幾個字身上。
王陽羽一咬牙便道:“石人見,望月亡。”
李鄴謹的臉色迅速冷了下去。王陽羽感覺到帝皇身上散發出的冷氣,身體不自主地抖了一下,一句話也不敢。
這是個十分相信命的時代。皇帝是真龍子,所以下人以皇帝為尊。
這象也是命的一種。
石人身上的話若是傳出去,會引起民心不穩,危及皇權。
同樣的,也會被很多有心之人利用,挑起爭斗。
這件事非同可。
“陛下,是否要請欽監監正卜卜吉兇?”王陽羽問道。
李鄴謹一腳便將身邊的椅子踹了出去。
“問什么問?這還需要問嗎?這明顯就是有心之人所為!有人想要謀反啊!”
王陽羽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陛下所言極是。”
“讓刑部趙隸和兵部尚書一起來見朕!”
很快的,兩位大人便都來到了。
兵部尚書吳梁,四十歲左右的年紀,因為常年帶兵打仗,身形壯碩健朗。
“吳梁,你立即封鎖石人的消息,切不可傳出去。若是這件事傳出去了,朕不過放過你們三人的!”李鄴謹又對趙隸道,“你去查查,這石人是誰搞得鬼,誰是主謀,想要謀反!”
皇帝一聲令下,他的三位重臣都退了下去,開始忙碌起來。
石人的陰影令整個望月都籠罩在一層暗影里,風雨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