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這是公孫奕的陰謀!姚時儉的眼中寫著絕望,聲嘶力竭道。
這一幕猶如發生在眼前一般。
李鄴謹睜開眼前,便是奔騰的洪水。事實告訴他,姚時儉的話是對的。
然而,那時,他根本不信姚時儉的話,因為他統領四十萬大軍,即使這是公孫奕的陰謀,公孫奕誘敵深入,又拿什么來對抗他?
他唯一沒想到的是洪水。
這世上最難抵抗的就是天災,而公孫奕竟人為地制造天災!
李鄴謹意識到自己陷入了一場巨大的陰謀中,這陰謀是由公孫奕和高罄一起設計的。公孫奕負責將他引到此處,而高罄則負責開閘放水。隱水河流經西川,再到允州。西川在上游,高罄先蓄水,再開閘,便造就了這一場巨大的災難。
洪水宛若一座高墻,無可逾越,瞬間吞沒了許多鮮活的生命。到處都是慘叫聲與呼救聲,將士們瘋狂地潰逃,卻根本逃脫不了洪水的大軍。
陛下,快跑!
有人拉了李鄴謹一下,李鄴謹終于回神。洪水離他越來越近,慘叫聲在他耳邊響起,若是再不逃離,便要徹底被洪水吞噬了!
李鄴謹臉色一凜,猛地一甩馬鞭,馬便飛奔了出去。騎兵朝著高處一涌而去,沒有馬的將士根本跑不過洪水,徹底葬身河底。
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卻比真正的戰爭還要慘烈許多。身下的戰馬成了唯一可以逃生的工具,唯有不停地奔跑,才可能給自己帶來一線生機。
李鄴謹幾乎狼狽地跑上了山頂,望著山下咆哮的洪水,與毫無抵抗苦苦掙扎的將士,眼中的情緒如暴風雨一般呼嘯而過,復又生出深深的無力感。
李鄴謹跪在地上,朝著天空發出一聲巨大的唉嚎聲。
那是一種絕望的哀嚎。
他輸了,輸的何其慘烈!
公孫奕!
顧天瀾!
仇恨在他心中蔓延,生出毀天滅地的力量。不同于之前,如今的仇恨已經轉化成可以同歸于盡的瘋狂。
當洪水徹底退去的時候,一切都變了樣。
李鄴謹望著山下的土地,那里,尸體零零散散的分布著,全是他的人。
公孫奕帶著的幾萬人,全是騎著馬的,當洪水來臨,望月將士倉皇四竄的時候,公孫奕的人井然有序地朝著山頂跑去,完美地避過了這場災難。
李鄴謹令所有的將士集合,看著面前驚魂甫定的將士們,李鄴謹的臉比天空還要黑沉沉。
他傾盡整個望月之力,帶來的五十萬大軍,最后只剩下十萬人了。而他連個朔云都沒有打下來。
但是最開始的時候,他明明連攻三城,所向披靡。
這一切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化的呢?
從那個女人出現開始。
她的報復開始了。
李鄴謹的臉上露出一抹凄慘的笑,復又冷酷可怕起來。
“呵,別以為這樣你們就贏了,朕攻不下朔云,朕一定能攻得下寰州!”
與李鄴謹的狼狽倉皇不同,公孫奕座下的將士們則十分開心。
他們以區區幾萬人戰勝了李鄴謹的四十萬人,可謂真正的以少勝多的戰役,他們想的并非青史留名,而是回去又有了向好友吹噓的本錢。
馬車里,顧水月的臉上卻并沒有特別開心的表情。她閉著眼睛坐在那處,臉色頗為難看。
公孫奕乖乖地坐在一旁,盯著她看著,半晌后終于忍不住湊到她身邊,一手搭在搭在她的肩膀上,手掌轉了轉,然后貼在她的肩膀上,用力一摟,便將她摟進了懷里。
顧水月抬起頭,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公孫奕被看得背后發寒,不由得將手縮了回來。
公孫奕又乖了一會,然后又不安分起來。
“阿瀾。”公孫奕叫了一聲。
顧水月眼睛緊緊閉著,身體卻柔軟了下來。
公孫奕頓時一喜,將顧水月緊緊地摟進懷里,令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一手在她臉上輕輕地摸著。
顧水月的肌膚白嫩滑膩,公孫奕的手上則帶著粗繭,摩挲著她的臉。
摸著摸著,公孫奕便不止上手了,又在她臉上親了兩下。
“阿瀾,阿瀾,我真喜歡你。”公孫奕低聲囔囔道,眼睛里透出一縷奇異的色彩,像是要將她拆骨入腹一般。
顧水月不止身體柔軟了,臉上的表情也柔和了許多。
顧天瀾重活一生,她有仇恨,要一步一步地報仇,但是不能只有仇恨,還有愛她的人。
她身上不該只有冰冷的盔甲,那樣將會徹底成為一個復仇機器。
聽著公孫奕的心跳聲,顧水月不禁問道:墨寒,你猜李鄴謹會怎樣?
若我是他,則會退入望月,以守為主,休養生息。
但他不是你。顧水月搖了搖頭,他不會輕易認輸的。
那我愿意奉陪。公孫奕笑容里帶著一絲狠戾。
顧水月又道:這場戰后,你猜朔云帝會怎樣?
公孫奕道:不安,戰戰兢兢,猜疑,對高氏一族產生懷疑。
顧水月道:這對我們而言是個好消息。
公孫奕勾起一抹笑:娘子得對。
此時,風吹起窗簾,陽光照耀了進來,照得兩人渾身暖綿綿的,如同寰州的未來一般。
公孫奕帶著十萬大軍,乘勝歸來,寰州百姓皆夾道歡迎,可謂盛況。
公孫奕的部下退出燕州,回到寰州城,對朔云完全沒有覬覦之心,徹底打破了公孫奕意欲謀反的傳聞。
這一戰,公孫奕看似一無所獲,實際上卻獲得了一樣極為重要的東西—民心。
公孫奕的名聲在燕州、允州之間流傳,十分受當地的百姓愛戴,一時間,百姓只知公孫奕,不知朔云皇帝。
兩日后,一則消息傳到寰州,李鄴謹率領剩下的十萬大軍退出朔云,退回望月,一場浩浩蕩蕩的攻占朔云之戰竟這樣草草收尾。
又過五日,朔云帝的圣旨傳到寰州。
云王公孫奕護國有功,特賜親王名號,封地寰州。
宣旨的公公讀完圣旨,看著站得筆挺的公孫奕,心中發怵,卻依舊道:自古以來,唯有皇姓切有功者才配封為親王,像您這樣的異姓王,封為親王的您是第一人,可見您在陛下心中的與眾不同。親王殿下,請接旨吧。
公孫奕拿過圣旨。
那公公悄悄松了一口氣。
公孫奕將圣旨撕成了碎片,撒落在地上。
公公的臉色猛地白了。
那公公倉惶地退了出去,他還未走兩步,臉上的表情突然凝固了,眼睛瞪得十分大,一柄劍刺入了他的胸口,鮮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顧水月收回了劍,用手帕擦干了劍上的血,一邊朝著公孫奕走了過去。
朔云帝比我想象的還要無恥。
呵,本王也懶得與他做戲了。
公孫奕拿出手帕,握著顧水月的手,替她細細地擦著手。
還真是臟了娘子的手。
撕了圣旨,殺了傳旨的公公,公孫奕與朔云帝是徹底撕開了臉面。
又五日,寰州城突然被圍了。
公孫奕與顧水月并未有絲毫震驚,反而覺得這一日終于來了。
李鄴謹只休整了十日,心中的狂怒已經到達了頂峰。這十日,他根本沒有入眠,只要想著他的五十萬大軍只剩十萬,之前的努力全部功虧一簣,便恨得牙癢癢的,唯有滅了寰州城,殺了公孫奕,方能解心頭之恨。
李鄴謹圍城,并未引起寰州城百姓的恐懼,在他們看來,李鄴謹完全不是公孫奕的對手。
當日,李鄴謹便發起了猛烈的攻擊,寰州城輕而易舉地擋住了。
第二日,李鄴謹再次發起攻擊,如此五日,李鄴謹竟是越攻越猛。
公孫奕和顧水月終于察覺到不對勁。
李鄴謹只休整了十日,本來就是疲憊之師,士氣低迷,即使因李鄴謹的命令日日攻擊,攻擊力也該越來越弱才對。顧水月道。她的眉頭微微皺起,頗為想不通,同時,心里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要發生一般。
顧水月和李鄴謹登上了寰州城門,望著城樓下。此時,城樓下是靜悄悄的,只是暴風雨的前奏。
再過一刻鐘,他們就會發起攻擊。藍元德道。他粗獷的臉上充滿了不耐煩,恨不得沖下去和李鄴謹決一死戰,但是公孫奕下了死命令'守',藍元德只能守著。
一刻鐘后,李鄴謹的人果然發起了攻擊。
那些將士們猶如餓狼一般,死命地朝著寰州城發起攻擊,一邊攻城門,一邊攻城墻,兩相攻擊之下,寰州城竟守得有些吃力。
顧水月突然抽出了公孫奕劍鞘里的劍,迅速掠到轉彎處,一劍刺了下去,便將那即將爬上城樓的人刺了下去。
藍元德迅速沖倒了顧水月的身邊,看到這一幕,不由得有些后怕。一旦有第一個人爬了上來,就會有第二個,那離寰州城被攻破便不遠了。
他們這樣每日攻擊一次,守城將士們已經有些疲憊不堪了。藍元德道,他娘的,將軍您就該讓老子沖下去和他們決一死戰。
你下去死得便是你了。顧水月冷冷道。
這下面攻城的人,不止李鄴謹的人,還有突厥的人。
啥?突厥?藍元德愣住了,根本沒想通其中的關聯。
不是李鄴謹攻城嗎?關突厥人什么事?
剛剛爬上城墻的人,身形高大,五官深邃,且身形比一般的中原人更為靈活,顧水月只一眼,便看出了他是突厥人。突厥素有勇猛之名,且休養生息許久,自然勇猛無雙,彌補了望月士氣的不足。
很明顯的,李鄴謹并非一味地有勇無謀,他與突厥達成聯盟,一起攻寰州城。突厥也想來分一杯羹。顧水月道,她看向公孫奕,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將軍,寰州城危矣。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他們竟是忽略了突厥這匹蟄伏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