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秉持旁觀者的姿態,不是不在意王妃,而是知道她的本事,信賴她。
腦容量如藍副將,此時也隱隱明白過來。
藍副將雖然覺得丟臉,但卻確實服了這位王妃。他是個一根筋的人,沒有那彎彎繞繞的心思,很快就將這丟臉的事忘記了。
這一風波便在眾人的大笑中揭過了。
顧水月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接下來便要議正事了。”公孫奕聲。
公孫奕一話,笑聲和話聲全部停了,可見這位主將在眾人中的聲威。
“段行,你。”公孫奕道。
段行曾是斥候,擅長偵探敵情,后又長期留在梁城,刺探朔云之事,如今到寰州城,依舊是負責軍情之事。
段行道:“望月皇帝李鄴謹這一次是下了決心,想要攻下朔云,統一天下。在昨日之前,李鄴謹一直是占有優勢的。朔云無將可用,用的將根本不是李鄴謹的對手。李鄴謹步步緊逼,朔云節節后退,李鄴謹完全有能力一舉攻到西川城下。但是,前日夜里,李鄴謹的糧倉突然被一把火燒了,如今只剩下兩成。這把火,也燒掉了望月將士昂揚的斗志。”
有些將士不由得想到那些盛傳于坊間的傳聞。顧天瀾與十萬大軍便是因為沒有軍糧才全軍覆沒的。
沒了軍糧,軍心不穩。
再運來新的一批軍糧,也需半月的時間。
公孫奕點了點頭,眼神卻瞟了一眼顧水月,他自然知道這是他娘子給他送的一份大禮。
“原本,本將定下的策略是隔岸觀虎斗,等他們斗得兩敗俱傷,我們再坐收漁翁之利。但是這把火燒給我們一個機會。本將今日召集諸位商議的便是,繼續等,還是進攻望月?”
“將軍,我以為繼續等更為保險。”盛凌然道。
他乃軍師,這般便是他話的時候了,他的話極有可能會影響主將的決策。
“望月一連攻下三座城,正是軍心昂揚的時候,即使這般火燒了軍糧,但是望月的實力還在。這把火燒了八成軍糧,再運來新的一批軍糧需要半月時間,這也就意味著若是進攻,我們只有半個月的時間。這半個月若是打不下望月,那時會面臨望月更加強烈的反撲。而且,還有一個可能,若是望月此時突然聯合朔云攻擊我們該如何?那時,夾縫中生存的我軍三十萬將士,就會淪為炮灰。”盛凌然道。
顧水月笑得有些嘲諷。
盛凌然的話確實有幾分道理,但這都是基于他不了解李鄴謹的基礎上。
她那日在望月軍營中短暫的停留,便摸清了望月的實力。
李鄴謹此人,外表溫文爾雅的模樣,內里其實是個瘋子。他帶來的并非號稱的二十萬大軍,而是幾乎傾盡了整個望月之力,足足有五十萬大軍。
李鄴謹的目標,直指梁城。
“我們等,是要等到望月和朔云兩敗俱傷,但是諸位可曾想過,若是望月打敗了朔云,統一了天下,那時,我們只憑三十萬大軍,如何與望月對抗?”顧水月開口道。
顧水月的話一出,所有人都震驚了。
顧水月主攻,盛凌然主等。
盛凌然已經意識到這位王妃不簡單了。
只是他跟隨公孫奕多年,若是連謀慮口才都輸給她,那他多年建立下來的威望就毀于一旦了。
無論是為了自己,還是給這位王妃一個下馬威,他都必須辯得這位王妃下不了臺來。
盛凌然道:“不可能的,朔云怎么可能那樣無用?朔云帝雖然糊涂,趕走了將軍,舍棄了我們這三十萬將士。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怎么可能被望月一舉攻下了?”
“尤其是在望月的糧草被燒了的情況下,這給了朔云喘息的機會。”
“是啊,此次領軍的大將是殷敏達。殷敏達此人畏畏縮縮的,哪里是李鄴謹的對手。朔云還有許多比殷敏達厲害的將士,比如高太尉與其子高罄。”
其他將士也都附和道。
在他們看來,軍師的話自然比一女流之輩有道理的多,哪怕這女流之輩是他們的宸王妃。
段行道:“殷敏達大敗,朔云帝大怒,立即令高罄帶十萬大軍從梁城出。”
盛凌然嘴角不禁勾出一抹笑。
段行的話佐證了盛凌然的觀點。
“若是我們此番進攻望月,兩敗俱傷,那高罄的十萬大軍便剛好坐收漁翁之利了。”
顧水月被一眾將士反駁,倒是不慌不忙。
“我在李鄴謹的軍營中待過一日,看過他們起的爐灶,綿延幾里,從爐灶的數量看,李鄴謹帶的兵,至少有四十萬,接近五十萬。”
高罄的十萬大軍到達邊境的時候,李鄴謹的糧草也差不多補上了。高罄的十萬大軍對上李鄴謹如狼似虎的五十萬大軍…那簡直是送上門的口糧!
顧水月此話一出,公孫奕的臉色都不由得嚴肅了起來。
若是李鄴謹這次帶的真是五十萬人,那顧水月的可能便絕對有可能成為現實。他們一直等,等到李鄴謹占領了朔云,那時就真的傻眼了。
“若真如王妃所言,是五十萬大軍,那我軍進攻,則無異于以卵擊石。”盛凌然道。
“是啊,朔云不是望月的對手,我們又如何是望月的對手呢?”其他將士附和道。
顧水月輕笑一聲:“將軍,軍師,諸位將士,各位可曾記得將軍在寰州城自立為王的由頭?”
“陛下被奸臣蒙蔽,將軍要攘清軍側。”羅甯道。
自古以來,造反都要找個借口,否則就會被天下人口伐筆誅。宸王不是要造反,不是反賊,而是清君側。這個冠冕堂皇的借口才讓宸王和三十萬大軍立足寰州城。
“我們要讓朔云的百姓以及三十萬大軍覺得,我們還是朔云人。”顧水月道,“我們不能忘記了自己的初衷。如今朔云的百姓正處在水深火熱之中,我們怎能旁觀?而且,此時,望月的糧草被燒,新糧草還未到,對我們而言正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三十萬大軍,多少戰士的親人在朔云,如今正因為望月的攻擊而流離失所,若是我們此時選擇攻擊望月,那便是順應軍心民意。戰士們的軍心高漲,朔云的百姓也會感激我們。”
顧水月的話音落,其余人都沉默了。
盛凌然的臉色也十分難看,因為他竟是連一句反駁的話都不出來了。
作為軍師,他竟這樣輸在一個女流之輩手里了。
盛凌然感覺到這初次見面的女子,將一個巴掌狠狠地甩在了他的臉上,在很長的一段時間,他的臉都會隱隱作疼。
戰…那就戰!
但是,他依舊要給顧水月出個難題。
“此舉確實順應民心,但是,該如何出戰?由誰領軍出戰?望月五十萬大軍多如蝗蟲,出戰的戰士們極有可能有去無回。”盛凌然道。
盛今然便想起身領命,卻被盛凌然拉住了。
盛今然不由得看向兄長,便見他兄長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
一時間,無人應聲。
顧水月恨不得親自領兵作戰,割下李鄴謹的人頭,以報昔日之仇。但是,她已經不是昔日的顧天瀾了,是宸王妃,雖然有幾分膽識,但是不過一介女流。
若是她領兵作戰,眾將不肯,士兵不服。
“末將愿出戰!”羅甯突然起身,朝著公孫奕抱拳道。
“好,那就羅甯領兵。羅甯、盛今然,你們二人留下。”
留下他們二人,明顯是商議戰略。其余人都退了下去。
“望月五十萬大軍,我們縱然不能以卵擊石,正面出擊,所以采取偷襲的戰略。由羅甯率領兩萬人從望月后方偷襲望月的糧倉,將那剩下的兩成糧食也燒了,然后趁亂起攻擊。記住,不要正面對抗,打一波就走,趁其不備再打一波。今然率領兩萬人在外側對羅甯進行支援。”公孫奕敲定了戰略。
羅甯的桃花眼里盛滿了興奮,用手臂撞了撞盛今然的手臂道:“今然,我的命可都在你的手里了,你可得好好保護哥哥啊。”
羅甯語氣輕佻:“沒想到居然有和今然妹妹同生共死的機會,還真是要多謝將軍了。”
盛今然后退了兩步,一臉嫌棄道:“離我遠一些,我是保護兩萬兵士的,你死了和我無關。”
兩人便這樣吵吵鬧鬧地出了門。
“真是一對歡喜冤家。”顧水月望著他們消失的背影,忍不住道。
“阿瀾想做這個媒?”公孫奕含笑問道。
“若是我不做,他們有可能成,我做,那他們倆的事便鐵定砸了。”顧水月道。
公孫奕笑了一聲:“阿瀾你多慮了。他們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流水不是無情,落水有情的是她的夫郎呢。
“那軍師是盛今然的胞兄?”
“阿瀾果然好眼力。盛凌然,盛今然的軍師。”公孫奕看向顧水月,“你覺得這個人如何?”
“有幾分才學,但是…”
“頗為自負,也頗有野心。”
“將軍知道?”顧水月頗為詫異。
“每個人都有缺點,為將者,要懂得用人,便是取其長處。”公孫奕道。
“但也要防范。”
公孫奕點頭:“阿瀾今日舌戰群雄,得我們的軍師啞口無言,倒是叫我刮目相看。”
顧水月輕笑了一聲:“這只是個開始。”
終有一日,她會再次領兵走上戰場。顧天瀾死去了,但是顧天瀾的將魂并未死去。
“阿瀾,你會成為另一個‘顧天瀾’的。我會幫你的,有朝一日,用李鄴謹的心頭血祭奠你逝去的顧家軍。”公孫奕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一般,斂去臉上的笑意與輕狂,鄭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