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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水月天瀾

  厲寧刑部出生,做事都是一板一眼的,就連坐,腰板也是挺得筆直:“自然不止這些,還有公孫奕的命。”

  “你便這樣想要公孫奕的命?”

  “顧小姐便這般護著公孫奕嗎?”厲寧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直視著顧水月的雙眸,眼神變得凌厲起來,似乎想從她眼中看出一些什么。

  “他是我的丈夫,我自然要護著他。”顧水月像是什么都沒聽出來,回道。

  “丈夫?呵!”厲寧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我初始的時候還覺得顧小姐像一個人,此時想來,是我想岔了。她愛憎分明,嫉惡如仇,對待仇人,向來不會心慈手軟。”

  厲寧此時想起來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明明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不同的樣貌,不同的性格,不同的衣著,為何在見到顧水月的第一眼,還會想到她呢?

  這么多年過去了,她的笑依舊深刻地映在他的腦海中。當然,那笑并非她為后時端莊優雅的笑,而是在戰場上,她還是那個小兄弟時爽朗的笑,笑得那般純澈、毫無雜質。

  或許是他太想念顧天瀾了,竟然會將另一個人當成她。這世上只有一個顧天瀾,沒有人比得過她。

  厲寧心緒很快冷靜下來。

  顧天瀾已經不在了,她活著的時候他不曾對她好過,她死了,他便替她報仇吧。

  厲寧向來喜怒不形于色,但是那一瞬間,顧水月還是感覺到厲寧心緒的變化。他仿佛做了一個巨大的決定,心性變得堅硬起來。一般的事已經無法動搖厲寧的決心了。

  “顧小姐若是想來說服我放過公孫奕的話,那便請回吧。”厲寧道,一副起身送客的姿態。

  “你說的那個人可是顧天瀾?”顧水月徑直問道。

  厲寧冰冷的眼底閃過一絲柔情,轉瞬即逝。

  “顧小姐,請回吧。”

  “我們不談公孫奕,便來談談顧天瀾。”

  “你不配提這個名字,你也是她的仇人。”

  厲寧根本不想與顧水月多言,顧水月不走,他便轉身朝著房間走去,猛地關上了門,將顧水月關在門外。

  顧水月盯著橫在自己面前的門,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厲兄,顧天瀾最大的仇人其實是李鄴謹和顧天晴。”顧水月道。

  下一瞬,門突然打開了,厲寧筆直地站在那里,眼眸里含著一絲難言的激動,俊朗的臉上,肌肉抖了抖,這是緊張到極限的表現。

  厲寧的喉嚨有些發緊:“你剛剛說什么?”

  “顧天瀾最大的仇人其實是李鄴謹和顧天晴。”顧水月仰著頭,望著他的眼睛,道。

  “前面一句。”

  “厲兄…”

  厲寧深吸了一口氣。

  他性格孤僻,為人刻板,身邊很少有什么朋友,旁人見了他,也是恭敬地喚一聲‘厲尚書’,位高一些的,則直接喚他‘厲寧’。唯有她,喜歡追在他的身后,一口一個‘厲兄’。

  “十年前,我奉命追查寧王謀逆一案,邊城刺史是寧王的人,千方百計地想要阻擋我查案,有一次竟以莫須有的罪名將我關押在牢獄中…”

  “我帶著五百將士沖進了地牢之中,將你救了出來,路過刺史府的時候,順便將刺史家的胖兒子扔入了水中。”

  “青樓的紅姑屬意我,時常給我送一些香囊香包…”

  “我那時正當英俊瀟灑,往紅姑面前走了兩遭,紅姑便移情別戀了,那些香囊香包便全都送到我的手中了。”

  “當年,顧老將軍沖入我府中,將刀架在我的脖子上,要我娶你…”

  “我爹就是個暴脾氣,他不喜歡李鄴謹,看不得我嫁給他,但是也不能逼迫你啊。我就對我爹說,若是他再逼迫你,我就到廟里當尼姑去,我爹也就慫了。”

  兩人說著說著,突然笑了起來,那舊日的事,不去想,只偶爾在夢里出現,真想起來,還是有說不出的趣事。兩人笑著笑著,連眼淚都要笑出來了。

  一刻鐘后,他們換了一個更為隱秘的地方坐下。

  在顧天瀾的印象中,他們相識十年,她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厲寧。厲寧渾身都在發抖,連臉上的肌肉也是一抽一抽的。

  厲寧覺得自己像是做夢一般,他曾經在夢里夢見過無數次的情景,竟然在現實里發生了。

  厲寧又靜靜地坐了一刻鐘,方才鎮定下來,沙啞著喉嚨道:“天瀾,你還活著。”

  顧水月以一個慵懶的姿勢倚靠在椅子上。

  與厲寧相處的時間里,她大多數是以男裝的模樣出現的,那時,她還是個兵痞子,并非端莊秀雅的望月皇后。

  “凡塵事未了,我又怎能甘心死去?”顧水月笑著道,從盤子上取了一個葡萄,扔進了自己的嘴里。

  這一舉一動,與十年前一模一樣,與那高高在上的望月皇后不同,與剛剛的云王妃也不同,面前的她,便是那個與他稱兄道弟的顧天瀾。

  厲寧心中一暖,神色也柔和了許多。

  “你死了,我替你報仇,你活著,我幫你報仇。”

  “厲兄,我還不曾知道你對我這般情真意切。”

  厲寧向來不禁逗,若是以往,早就黑著臉拂袖而去,而今,厲寧不禁沒有怒,那白皙的臉上反而泛起了一絲紅。

  顧水月連忙坐直了身體,知道這玩笑不能開了,一不小心就開過頭了。

  “我最大的仇人是李鄴謹和顧天晴。”顧水月道。

  “那場大戰是個陰謀,公孫奕參與其中,也‘功不可沒’。”厲寧道,“我們可以先借朔云皇帝的手出去公孫奕,再想辦法引起望月和朔云的戰爭…”

  “公孫奕出了事,株連九族,我也是被株的其中一個。”顧水月道,“所以,公孫奕不能出事。”

  厲寧心中突然有些郁郁。

  他怎么能忘了,此時的顧天瀾,身上還背負著另一層身份——云王妃。

  “我與公孫奕是一條船上的人。”顧水月道。

  “你對公孫奕…”厲寧深吸一口氣。

  “有意。”顧水月道。

  厲寧的臉上蒙上了一層陰影,又重重地出了一口氣:“你忘了公孫奕是你的仇人了嗎?你的命,還有顧家十萬大軍…”

  “我自然記得。”顧水月道,“我永遠不會忘了那一幕,那些鮮活的生命,變成了一具具尸首躺在我的腳下,我的孩子…我連我的孩子都護不住。”

  厲寧不禁前傾了一些身體,握住了顧水月的手。

  顧水月猛地收回了手:“我說過,我和公孫奕是一條船上的人。有意是有意,仇恨是仇恨。公孫奕可以助我報仇,等殺了李鄴謹和顧天晴后,我再與公孫奕算這段仇。”

  “天瀾,你在逃避。”

  “厲寧,若是你不愿幫我,我不會勉強你。”

  她的話如一把鈍器刺著他的心臟,一陣一陣的鈍痛。

  “天瀾,我說過,我會幫你的。你活著,我很開心。”厲寧道。

  這是一次秘密會面,顧水月不宜在此久留。顧水月站起身,將斗篷戴在頭上,披上披風,身形完全被掩蓋住了。

  “我走了。”

  門打開,顧水月出了門,嬌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門外。

  厲寧看著他早已消失的身影,臉上的表情悵然若失。

  “天瀾,若是再有一次機會,當年老將軍將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就該醒悟,娶你的。”那時,他尚且不懂自己的心,不知道早在很多年前,她已經在他心中生根發芽。

  顧水月乘著夜色回到了云王府。

  那里,同樣有焦急等待著她的公孫奕。

  顧水月還未走兩步,便被公孫奕摟進了懷里。公孫奕取下她頭上的斗篷,便露出一張嬌柔的面孔,上面似乎帶著一絲陰郁。

  “阿瀾,那使臣惹你不開心了?”公孫奕不由得問道,伸出手想要撫摸她皺起的眉頭。

  顧水月拍開了他的手,從他懷里掙脫了出去,轉身便朝前徑直走了過去,根本不理會跟在她身后的公孫奕。

  顧水月入了房門,關上門,將公孫奕關在門外。

  與故人相見,新仇舊恨上心頭,她需要好好冷靜一下。

  “夫人生氣了,且不知為何生氣,這該如何是好?”公孫奕低聲囔囔道。

  他知道顧水月是去見了厲寧,他對于那場談話的結果并不關心,更關心的是厲寧說了什么,竟對她的心情產生了影響。

  “飲玉,厲寧對王妃說了什么?”公孫奕面無表情地問道。

  飲玉只聽到院子里,顧水月和厲寧談話的內容,待進了屋里,便一個字都沒聽到了。

  “顧天瀾?”這個名字再次躍入了腦海。

  顧天瀾還是望月皇后的時候,對厲寧便頗為賞識,兩人又是舊識。厲寧要置他于死地,本就是因為顧天瀾。所以他們談及顧天瀾,并未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厲寧本來要關門送客的,娘娘說了一句‘厲兄,顧天瀾最大的仇人其實是李鄴謹和顧天晴’后,厲寧突然打開了門。”飲玉道。

  厲兄…

  他的王妃居然叫一個男子‘厲兄’,這個叫法真是叫得公孫奕心中醋意沸騰。

  “本王知道了。”公孫奕道。

  顧水月在門里,公孫奕便站在門外,并沒有離去。

  “阿瀾,這造反的事向來不能面面俱到,這雖不是最好的時機,但也不是太糟糕。我已經做了安排,時機很快就會來的,你以后也不要再去找厲寧了。”公孫奕道。

  當年,他與顧天瀾針鋒相對,兩人的秉性其實是截然相反的。

  顧天瀾講究穩中求勝,公孫奕卻講究險中求勝,他喜歡劍走偏鋒。只是這樣的性子放在造反上,還是頗有些極端了。

  “不行,這一次你得聽我的。”顧水月突然打開門,瞪著站在門口的男人道。

  公孫奕趁機溜進了門,到了里面便不再出來了。

  就在皇帝興沖沖擬好圣旨要撤掉云王封號的時候,厲寧突然又上了一封書帖呈到了皇帝的手中,說自己誤會了云王,顧氏姐妹并非被云王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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