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水月活著的消息傳了出去,之前的‘異星’之說不攻自破,那些忠臣加諸在顧水月和云王夫婦身上的謾罵也不攻自破,反而紛紛贊嘆顧氏的聰慧以及云王的癡情。
方琳在牢獄里呆了兩日兩夜,這里不是宮中關押犯錯宮妃的地牢,而是刑部的大牢,與她的哥哥一起。
方卓林早沒了當初的囂張,一臉的憤恨,對著他之前千依百順的妹妹道:“你這個掃把星,我原以為你能給家族帶來庇蔭,沒想到卻是個煞星,害死了我!有你這樣的妹妹,我還真是倒了八輩子的大霉!”
方琳面無表情地坐在那里,聽到他的謾罵聲,突然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眼眸中帶著一絲嘲諷,表情也變得格外猙獰。
方家那些老頭子辛勤養出并被寄以厚望的方家嫡長子竟然是這樣的貨色,如今想來還真是替他們可悲。
方卓林被她的眼神嚇得后退兩步,又很快反應過來她不再是太子妃了,又開始謾罵了起來,發泄自己心中的不甘。
“你跟了太子這么多年,一點太子的心都沒抓到。你在這里呆了這么久,太子竟沒來看你。也對,看著你那張臉,就連我都沒什么胃口,太子哪里啃得下去!”
“太…太子…”方卓林的謾罵聲突然停了,帶著些驚詫與驚喜,臉瞬間變了,“小琳,太子來看你了,太子殿下果然念著你呢。”
方琳垂下的眸子里露出一個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他愚蠢的哥哥啊,這張臉給她帶來的好處遠遠大于壞處呢。
太子重情重義,只要那件事沒有發現,憑著這張臉,即使她犯了天大的錯誤,太子都會救她出去的。
方琳垂頭掩面,聲音里帶著悔恨與哭腔:“殿下,妾身一時想不開竟犯下這樣的大錯,妾身無顏面見殿下,請殿下走吧。”
她的頭微微歪著,剛好露出那半邊丑陋的臉來。
太子站在牢獄門口,看著她,沒有說話。
太子沉默的時間越長,方琳的心愈加不安。
她沒有回頭,因此沒有看到太子冰冷的眼神,早已沒了當初的愧疚與柔情。
方琳的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回頭看向太子,睫毛上尚且掛著未落下的淚珠:“殿下,可是顧氏說了什么…”
太子沒有說話,但是從他的臉上已經看出了答案。
“妾身有錯在先,也難怪顧氏對妾身懷恨在心。但是妾身與殿下幾年的感情了,殿下為何偏要信任顧氏,卻不信任妾身呢?”方琳問道。
“云王妃并沒有說什么。”太子的臉上露出厭惡的表情,“我見到小荷了。”
他見到小荷,方才知道自己被蒙蔽了這么多年,自己喜歡的人并未另嫁他人,為了見他一面,她選擇了那般極端的方式。
憤恨與痛苦在他心中醞釀著,撕裂了他仁厚孝順的面孔。
他無法去責怪痛恨自己的母親,只能將自己的痛苦發泄在自己疼愛容忍了三年的太子妃身上。
“你們欺瞞了本宮這么久,讓本宮喜歡的人流落在外,讓本宮成為一個忘恩負義、不講信義的人!”太子厲聲斥責道。
方琳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干了一般。
沒了,連唯一一條生路也斷了。
方琳鎮靜下來,朝著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妾身有錯,妾愿受懲罰,但是請殿下看在妾身侍奉多年的份上,請殿下答應妾身一個請求。”
太子道:“你說吧。”
方琳抬起頭,眼神中迸發出惡毒的光芒:“妾身罪無可赦,愿以死謝罪,但是黃泉路上太過寂寞,罪妾想要哥哥陪我走一程!”
方琳說完,便朝著堅硬的墻壁撞了過去,發出‘砰’的一聲巨響,身體往后墜著倒在了地上。鮮血從她的額頭流了出來,她倒在地上,眼睛大睜著,卻已經了無生氣了。
站在一側牢獄的方卓林看著這一幕,突然反應過來,用力罵道:“賤人,自己死了就死了,還想要我給你陪葬!”
太子沒有理會他的謾罵聲。
“太子妃薨,厚葬。”
說完,他便走出了陰森的牢獄,當他踏出牢獄的那一刻,陽光照耀在他身上,令他溫暖的不止如此,還有背對著他站著的纖弱身影。她聽到腳步聲便轉了過來,秀雅的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笑,安靜地若畫上走下來的女子一般。太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著,仿佛他一眨眼她便會消失不見了。
傅小荷‘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走過來拉住了太子的手,兩人攜手沿著地牢門口的小徑走著。
原欽天監正欺君罔上、陷害忠良,知曉自己罪大惡極,在太子妃薨的當晚,便在牢獄之中服毒身亡了。
御史大夫一連喪一子一女,心中難受,但是想到他們作為,只能忍了下去。他這一子一女都是自尋死路啊。
這件事對于顧水月和公孫奕來說其實是一件好事。
太子妃死了,御史大夫和皇家那絲最緊密的關聯也斷了。
太后和皇后的身體已經恢復,罪惡之人也得到報應,憐貴妃的封妃大典也再次提上了日程。
欽天監諸位官員一起觀星象,推歷法,終于找到了一個大吉大利的日子。
蘇蔓蔓成了賢妃,有了自己的宮殿,傅小荷成了太子妃,搬進了東宮。
乾心宮里只剩下顧水月一人了。
憐妃封貴妃那一日,每個宮都要獻上一份禮物以示恭賀。
顧水月的賀禮則是公孫奕讓人送進來的,一副絹花,出自京都梁城最有名的繡娘之手,無功,也無過。
很快就到了封妃大典的日子。
皇后之下便是貴妃,憐貴妃是宮中地位僅次于皇后的人,在這后宮之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皇后一身雍容的裝束,緊挨著太后坐下,臉上掛著和藹的笑,頗有母儀天下的氣勢。
其余一眾女子,妝容或素或艷,只是那一張張帶著笑的面具下,不知道藏著怎樣猙獰的面孔。
唯有顧水月這個局外人,對這場影響整個后宮格局的封妃大典沒什么格外的心思。
“當年她入宮來,誰曾想到會有今日?”
“當年與她一起入宮的,身份更尊貴的有,樣貌更出色的有,才華更無雙的有,卻沒想到唯有她走到了最后。當年那榮寵無雙的何妃,如今已…”
顧水月側耳聽著身邊的議論聲。
她左邊的位置空著,右邊幾個女子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過了一會兒,她左邊的位置有人坐下。那人衣著很素,垂著腦袋,臉色微微發白,眉角生了一些皺紋,這樣貌竟像是這一眾宮妃里最年長的。她往那一坐,也不說話。
這些位置是早就安排好的,顧水月所在這位置,要么是品級不高的宮妃,抑或是一些誥命夫人。
顧水月的注意力在左邊的人身上,她總覺得她有些怪異。她癡癡地盯著手里的一張小畫像,畫像上的人已經模糊了,隱約可見是個小孩。她偶爾嘆口氣,嘆氣聲中仿佛帶著無限的哀傷。
“憐妃娘娘到!”太監尖細的聲音打斷了眾人的低聲議論聲,也打斷了顧水月的思緒。
憐妃,曲氏,名槿憐,在朔云并非什么名門望族。她兄長,如今的西川刺史,也是靠著軍功才坐上今日的位置的。西川地勢險要,對于朔云的安危有著莫大的幫助,西川刺史也顯得尤為重要,皇帝很看重憐妃的哥哥。昔日里名不見經傳的兩兄妹,如今成了榮寵正濃的兩人。
曲槿憐的身形是屬于嬌小型的,身上穿著華麗的衣裳,沒有皇后的優雅,渾身透出一股媚氣,然而卻媚而不俗,自有一番風韻。她走路一步三搖,腰肢纖細,比一般女子綿軟許多。這一位貴妃,可是后妃之中唯一一個令當今圣上三日不早朝的第一人。
憐貴妃由幾位嬤嬤攙扶著到了禮部備下的桌案前,待吉時到便跪了下去,跪拜之后,再由皇后授予貴妃金冊。
憐妃接了,這冊封典禮便成了。
接下來由各個宮陸續送上自己的賀禮,以示眾妃共同侍奉皇帝,后宮和諧。
一眾品級高的宮妃送上了賀禮,便輪到了顧水月這一排。
顧水月與身邊的人一起起身,將賀禮送了上去。顧水月剛想轉身離開,眼光一瞥便看到身邊人眼中惡毒憤恨的光芒。轉眼間,那人突然沖了過去,手中拿著一枚簪子,朝著憐貴妃沖了過去。
那人動作迅速,憐貴妃衣著過多,行動不方便,竟未躲過那一下,那簪子刺入她的手臂里——見血了!
她也只有這一下的功夫,憐貴妃身邊的人很快反應過來,護在了憐貴妃的面前。那人見已無希望,罵了一句‘曲槿憐,你忘恩負義,不得好死’,罵完,便將簪子刺入了自己的胸口,鮮血染紅了冊封典禮!
“是何妃那個瘋子!”
“何妃怎么能進來冊封典禮的?”
皇后厲聲問起。
憐貴妃正受寵,如今冊封典禮見了紅,這罪責何等大,何妃死了一了百了,那帶何妃進來的人可要倒大霉了!
此時,坐在何妃身邊的幾個人都慌了,不由得互看了一眼,試圖找一個墊背的,最后統一目標指向顧水月:“是她,她帶進來的,何妃還和她說話了!”
顧水月被許多手指指著,便知道自己又落入了一樁陰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