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下午的天,時暗時明。庭院里雪落的到處都是,冷風直往心里吹。遲疑了很久的流螢,推開葉楠的房門。她坐在葉楠的身旁,順著葉楠的目光望去,只有泛黑的窗戶。
流螢轉頭細看著葉楠,木訥的臉上帶著不敢確信。見到葉楠揉亂的發髻,又將其規整好。
“楠兒。”流螢摟過葉楠的肩,揉了揉葉楠的臉。雖說葉楠的身形拔高不少,但臉上的肉仍舊殘留一些。肉呼呼的,很是可愛。當然,這是對流螢而言。
葉楠回過神怔怔的看向流螢,眼一紅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后知后覺的抱著流螢的腰間,聲發低道:“流姨你們去哪了?我一覺醒來,找不到你們。還以為,以為你們不要我了。”
“我們有事出去一趟,怎會不要你了呢。”流螢低頭看著懷里的葉楠,額頭蹭著葉楠頭頂的發絲。怕是即墨縣的事影響到葉楠了,才會讓葉楠變得如此脆弱、忍受不了孤獨。
葉氏夫婦,到底是讓葉楠介意了。關于那段過往,誰又能說的清。葉楠始終都是個孩子,接受起人情世故來,難免會力不從心。流螢未曾聽到葉楠回話,輕拍著葉楠的后背。
一盞茶的功夫,發覺葉楠已睡。
流螢輕手輕腳的扶著葉楠躺回床榻,蓋好被子壓了壓兩邊才離開。
門外的雪仍舊落個不停,一片片的增著厚度。流螢站在走廊上,聽著隔壁廂房里林云根與江一青正調侃。她提起裙擺,隨聲進了廂房入了座,接過林云根遞來的茶惆悵道:“楠兒的性子,哪能離的了人。”
“流螢妹妹太過杞人憂天。當初楠兒被關在南陽,仍樂的自在。如今離開你我不過半日,能有何事。”林云根以為流螢母性過于泛濫,拿過花朵似的點心,絲毫不擔心道。
再者,他可親眼瞧過葉楠離開葉府,偷渡到破院,與一幫小家伙侃聊。他不認為葉楠正如流螢口中那般的脆弱,不過是突然的情緒化罷了,不值得放在心上。
江一青注意到流螢的擔憂,沉默著不作答,無形的站在林云根一頭。可流螢的眼里巴巴的望著江一青,讓他不好繼續沉默。他把手中的茶喝盡,清了清嗓子道:“云根說的極是。你我早晚會離開楠兒,總不能護著她一輩子。流螢妹妹,楠兒需要的是成長,不是被圈養。”
“流螢妹妹若是真想圈養個人,回頭我幫你尋個。你必有負罪感,他們貴人們也有這種癖好。”林云根拿起茶壺為流螢斟茶開解道。得意的對江一青一笑,繼而吃著他手中的點心。
流螢垂眸不再多說,耳邊是兩人的亂侃。她自然知道他們口中的事多數為真,卻不曾有此類想法。或許她從不曾想過要離開葉楠,打算著為葉楠養老送終。
林云根打了打哈欠,一口吞掉手中的點心,起身拍了拍手道:“我去迷瞪會,你們兩聊。”
婢女拿著食盒從門外走進,為兩人換了新茶。背過身拿開燈罩,點起了燭火來到桌前躬身道:“江公子,流姑娘,侯爺有請。”
“看來,流螢妹妹得陪我去看的歌舞了。”江一青扶桌而起,好笑道。
天色已至傍晚,門外的燈籠早早掛起。冷風撲面而來,吹的人不舒服。江一青走幾步站在門外,等到流螢走到身旁才繼續往前。引路的婢女提著燈籠,步伐與兩人不相上下。
四周安靜極了,除了他們的腳步聲,便聽不到其它。
三人出了月亮門便穿梭在游廊中,要說這肖柏舟還真是財大氣粗。王府光是走上三日也不一定能走全,更何況建造極其精美。青磚綠瓦被白雪遮蓋,在黑夜中映出白光。
婢女將兩人帶到東院,便輕聲退卻。絲竹聲不止,吵鬧的人聲聽得清楚。隔著門,江一青都能聞見房內的各個精怪的氣息。他擋在流螢的身前,抬眼見到的似不是廂房而是宮殿。
大到沒邊的房內,坐滿了人。中央的紅毯上繡有百花,像是在迎接他們。兩側則是矮桌軟墊,最前方是十來個舞姬。肖柏舟就不怕這些精怪發起酒瘋來,制止不住嗎?
還是覺得這些精怪道行不如自己,而無所畏懼?江一青不知肖柏舟究竟為何意,也懶得深想。他牽起流螢的手,低聲道:“我們也別讓肖柏舟久等,走吧。”
肖柏舟遠遠看到門前的江一青,等了片刻也不見兩人走進,忙喊道:“江一青,別磨磨唧唧。我們大家等你們很久了,快點過來。”話剛落,手旁的婢女為他倒滿酒。
本該欣賞舞樂之人,紛紛朝門外看去。流螢被看的不自在,松開江一青的手腕。兩人緩緩走進房內,挨著肖柏舟入了座。江一青發覺眾人的目光未移,他象征性的拱了拱手。
流螢望著房內的男男女女,從他們的氣息中辨認出同類。茶水點心被人換了新,手里也被放了暖爐。對于舞蹈,流螢實在提不起興趣。她瞄了眼江一青,打趣道:“你喜歡?”
“打發時間罷了,談不上喜歡。倒是妹妹心緒不佳,能讓你分分神也是好的。”江一青的目光從舞姬身上移開,轉頭望向流螢蹙起的眉間,低聲附耳回道。
他知,流螢是在為葉楠的事擔心。
他們三個,唯有流螢對葉楠最是上心。早些時候,他沒放在心上。如今發現流螢對葉楠的感情過深,方才警鈴大作。幾十年后分別難免難舍難分,若像林云根似的倒也不是不可。
江一青眼里的流螢,有些疲憊。絲竹與歌舞齊飛,也沒能緩解半分。他是想安慰和排解的,可這種事由不得他。凡事還得看自己,若是流螢看不開,他也無能為力。
“江一青,你們?”肖柏舟喝了兩杯酒,見江一青直愣的望著流螢,了然道。他一時忘了歌舞,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何時江一青與流姑娘對上眼,他怎就一直沒發現呢?
肖柏舟樂呵的沖江一青挑眉,又故作痛心道:“如今倒剩我,孤家寡人的,好生可憐。”
“你別瞎謅,壞了別人的名聲。”江一青聞言,橫了眼肖柏舟。當即正襟危坐,面色發沉。他長得可怖又嚴肅,正經起來倒有幾分君子的味道。
流螢目光落在歌舞中,未在分神給兩人。肖柏舟訕笑,不做回話。郎有情妾有意,配成一對有何不好。他不懂江一青究竟惱兇成怒為那般,不想拂了江一青的面乖乖閉嘴。
江一青頓時對酒沒了興趣,茶點在他眼里也形同虛設。察覺流螢望過來的目光,忙從盤中捏著一塊外形別致的綠餅掩飾。沒想到竟出奇的好吃,不禁又貪吃了幾塊。
本想帶流螢來散心,經過方才的交談,流螢的心思更重。哎,真是得不償失。他無奈的拿起酒杯,正欲借酒澆愁抬眼對著流螢晦澀不明的雙眼,默默的放下杯子問:“怎么了?”
“一青哥哥,你看廳內男女多數現原形。這酒,怕是不簡單。”流螢猶豫再三,指了指眼前。生怕江一青如那些精怪一樣,沒了理智。她的話音剛落,肖柏舟的笑聲緊跟著響起。
“流妹妹莫擔憂,他們的道行豈能與一青相比。我這酒可是好酒,要不得命,從輕易不拿出來。若非今日讓你們忙了一遭,才不會拿出來。”肖柏舟半身靠在椅上,舉著酒杯一飲而盡,臉上帶著幾分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