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內陷入一片寧靜。
流螢、林云根與君冉生三精怪齊齊望向江一青。他們倒不怕留下,唯怕江一青會后悔做此決定。世人閑來多作怪,總將無事變有事。再平靜的生活,某些時刻也會變得不再平靜。
人參精林云根聽江一青要留下他與流螢,從流螢身后走出,眼一橫道:“你倒打的好算盤。”
“一青說的在理。如此,我十年一次來訪。若你等有難,我好讓大伙來相助。各位意下如何?”沉默再三的君冉生深思片刻說道。
他身著深綠長衫,長得眉清目秀,說起話來溫柔的很。一雙桃花眼在幾人面上掃過,見大家心思不一,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盞茶后,三人才下定決心如江一青所愿。流螢與林云根留在葉府,君冉生三年來一次葉府以防不測。十年對他們來說很短,但對葉楠來說太長。
江一青對他們商榷的過程默不作聲,對最終的結果很是滿意。如此,大家不必夜夜來訪。他最擔憂的莫過于葉楠年歲長些,有天推開門看到滿院子的精怪嚇傻變瘋。
至于流螢口中的九首蛇,他倒是有所耳聞。傳聞是個近萬年道行的九頭蛇,統一了精怪一族。四處尋些道行頗高的精怪,強逼著入伙。此事真偽難說,既是傳聞,便不可全信。
君冉生見事已定,拱手道了句:“三年后見。”便轉身消失在幾人眼前。
葉楠在江一青懷里醒來,一眼看到林云根的模樣,嚇得哇哇大哭,聽得江一青心疼不已。流螢看了眼身后的林云根,笑道:“你也不說換身裝扮,瞧把孩子嚇的。來,流姨抱。”
說罷,流螢從江一青懷里抱過孩子,垂眸看著孩子的眉眼。
懷抱里的葉楠,肉嘟嘟的臉掛著兩行淚,眼睛止不住的往江一青方向瞄。小手推著流螢對江一青撇嘴,似是江一青再不抱她,眼淚便要噴涌而出。
流螢身后的林云根已換了人樣,身形比流螢高過半個頭。臉型不復以往的蒼老和詭異,反倒長了副俏書生的模樣。
林云根伸出手指戳著葉楠的臉,發覺細軟的可以,忍不住多戳了幾遍。葉楠轉過頭看向林云根,眼珠左轉右轉眨眼。水潤的小嘴,哭的更大聲。
江一青敲著林云根的額頭,眼落在葉楠臉上,失笑道:“別鬧,孩子哭很難哄。”
“有流螢妹妹在,怕什么。”林云根“嘶”了聲,揉著額頭白了眼江一青。
流螢聞言踩著林云根的腳尖,輕唱著童謠哄小葉楠。
林云根撇了撇嘴不與兩人計較,自個躺在床榻上翹著二郎腿。他手指隨著流螢的歌聲而敲打著床榻,如此不像文弱書生,倒有幾分風流才子的味道。
流螢將葉楠哄睡,掃了眼廂房的擺設。發覺此房雖應有盡有,但也不適合姑娘住。她抱著葉楠在江一青身前來回踱步,思索再三道:“自古男女有別,孩子雖小該注意的還是得注意。今后孩子跟我住在后院,你們兩個住前院。”
“都隨流螢妹妹。我要睡個囫圇覺,你們隨意。”林云根說著一個翻身,拉過被子開睡。他來此似不為幫忙,反為享受。無論哪點,江一青都不曾指望過。
江一青看重的是流螢,也極其信任流螢。在流螢推門而出的瞬間,江一青緊跟其后。
兩人前后穿過走廊,彼此保持沉默。期間獨有葉楠“恩恩啊啊”的揮舞著肉乎乎的手。走廊到頭便能看見離前院最近的偏院,走在前的江一青伸手道:“請。”流螢點頭,跟著。
后院分幾個偏院,可惜無人居住凸顯空落。離前院最近的偏院格局不小,在江一青的指引下,流螢穿過月亮門來到此院中。
院內有條形狀不一的鵝卵石鋪成的甬路,右手邊是個圓形的花圃,花圃內種著各式各樣的花。左手邊便是一排排的廂房,甬路到中央分叉成三條路,分別通往廂房、涼亭和廚房。
江一青走進房門,回頭看了眼流螢。他看到對方目光落于花圃,試探道:“如何?可還滿意?”
“自是滿意的。一青哥哥,此院多久未住人了?”流螢隨著江一青走進房內,手撫過桌上,低頭看著指腹上的灰塵道。
江一青一屁股坐在太師椅上,倒不嫌棄這些灰塵。他指尖按了按眉心,直言不諱道:“近半月。阿螢妹妹,孩子交與你最為放心。雖說小家伙與我不沾親帶故,但誤打誤撞也算緣分。”
“一青哥哥不必多說,我是明白的。”流螢彈指一揮,將指尖的灰塵連帶著房間內的灰塵一道彈去,說時垂眸不敢看向江一青。發覺到江一青目光投來,干脆背過身去。
江一青騰的起身走到門前,扔下一句“多謝阿螢妹妹”后匆匆離開。
本不想在后院多逗留的,不知是因葉楠還是流螢。或許,兩者皆有。江一青出了房間后整個人不禁放松下來,全然沒了剛才在房內的窘迫。
其實,江一青是有好多話想與流螢說的。可,總歸是邁不開男女有別這個四字。他本不是人卻還是受到人世間的種種枷鎖,真是不公平。
江一青想到這里,眼底涌現出種種不滿來。連甬路上的鵝卵石都看不過眼,挨個踩平。后知后覺,又重新施法將其恢復原狀。聽到身后傳來輕快的笑聲,江一青忙離開后院。
好在前院的林云根睡的正香,無暇來打趣他。
重回前院的江一青,坐于院中的太師椅哈欠連連,像是被林云根傳染似的。陽光曬得他睜不開眼來,只好回房與林云根同床。有了流螢,他放心很多。
累了這么些天,終可睡個安穩覺了。不消片刻,輕微的鼾聲便多他一個。
窗外的陽光不知何時不再耀眼,掛在天上倒像十五的月亮。風吹過房檐盤旋在樹梢間。而后,又飛往后院。
房內的流螢哄完葉楠入睡后,將整個后院按她的喜好規整一番。忙碌完,飛身至房梁之上。她仰頭靜靜的看著晦澀不明的太陽,心中對未來充滿了期待與不安。
隔墻傳來的對話,惹得流螢轉頭將其看個究竟。方府與葉府一墻之隔,莫說是方夫人嗓門大,就是再小一個度,流螢照樣聽的清楚。
方府后花園,涼亭旁。
方家太太端坐亭中,瞥了眼耷拉著腦袋的兒子問道:“先生交的書可有溫習?”
“不曾。”躲在丫環后的小少年腦袋低的更深,一副悉聽尊便、任打任罵的模樣。
小少年瞄到自家母上走來,手里不知何時多了根竹條。腦里尋思著各種可阻擋免挨打的借口,思來想去,顫顫巍巍的抱著方太太的大腿哭喊道:“學堂里人欺負我,我才不要讀書。”
“欺負于你,為何?你若說出二三來,娘替你做主。若說不出二三來,這竹條便替娘做主。”方太太倒不急,對丫環使了眼色低頭看向自家兒子。
丫環扶方夫人坐回椅上,方太太手握竹條有一下沒一下的戳地,看的小少年心肝直顫。
于是,小少年胡編了理由,邊哭邊說:“先生嫌我長得丑,不愿搭理我,學生們也都欺負我。娘親,我長得丑嗎?”
“…”方太太一時語塞,看著兒子又哭又鬧的,猛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憑心而說,這小子長得不算丑。稚氣未脫的臉上,五官端正。劍眉下的雙眼透著機靈,高挺的鼻下是能說會道的嘴。小小的人兒才到她的腰間,就能上墻揭瓦,皮的抽都抽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