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和長公主的表情顯然有些意外,她本來是要去扶自家兒子的,現在轉而彎腰去攙那位可愛又迷糊的小姑娘——這是不是叫夫唱婦隨?容和長公主將顧夜扶起后,沒有收回攙扶的手,越看這小姑娘越覺得喜歡。
“塵兒快起來,隨娘去屋里用些茶點。”容和長公主攜著小姑娘的手,朝著園中的那座草廬而去。
凌絕塵看了一眼地上的雜物,眉頭微微一皺,趕忙跟上去,走在小姑娘的另一邊,低聲地詢問著:“葉兒,腿疼不疼?”
“不疼…”顧夜抬眸看了長公主一眼,壓低了聲音,略帶撒嬌地語氣道,“好像跪在小石子上了,有一點點疼呢!”
容和長公主偷偷地轉眸看了自家兒子一眼,見他滿臉心疼,心中感慨著:兒子長大了,知道拱別人家的小白菜了。不過,這棵小白菜實在是太嫩了點兒。自家蠢兒子怎么好意思下口?
凌絕塵低下頭,在小姑娘耳邊輕聲道:“其實你剛剛不必隨我跪下去的…你救了皇上和四皇子的命,于皇家有恩,母親不會為難于你的。”
顧夜偷眼瞅了一下拉著自己手的長公主,用蚊吶般的聲音道:“你都跪下了,我在旁邊傻愣愣的站著多不好?再說了,長公主是你母親,給了你生命,我跪她也是應該的。”
說話間,已經來到了草廬之內。草廬外面看著簡陋,里面卻別有洞天,墻上掛著一幅名人古畫,一張長長的條幾上,擺著古銅花斛,內插幾朵艷麗的牡丹,雕花銅爐內焚著檀香,案上擺著幾部經書,壁上掛著一張古琴,甚是幽雅潔凈。
容和長公主拉著顧夜,在一張金絲楠木玫瑰椅上坐下,眸中含笑地道:“小兩口說什么悄悄話呢?”
在長輩面前偷偷地說話被抓包,顧夜感覺自己好像是課堂上走神,被老師逮住了一般,有些不好意思。
護妻狂魔凌絕塵上線:“母親,小葉兒是九級藥師,見了皇族是可以免了跪禮的。她卻說,您是我的母親,給了我生命,她給您磕頭是理所當然的!”
容和長公主看向小姑娘,那雙眸猶如清水一般,映著深潭里的水影,明鏡清朗,毫無陰翳。一直以來,容和長公主都對兒子有幾分愧疚,不太敢面對他。
這小姑娘卻沒有怪她對兒子不聞不問,反而感恩她給了兒子生命。這樣純凈的心思,這樣善良的情懷,難怪兒子會對她情有獨鐘呢!
“說到感謝,理當是我這個做母親的,感謝你挽救過塵兒的性命。如果不是遇到你,塵兒恐怕已經喪命于七絕散的劇毒之下。”容和長公主那雙鳳眸中,流露出感激的神色。
顧夜有些不好意思,沖口而出:“長公主不必客氣,救命之恩,塵哥哥已經以身相許了…咳咳,我是說,那個…救人是醫者的本分和天職,是我應該做的!”
她雖然描補得很快,可是容和長公主還是聽到了她剛剛那句“以身相許”,眼中的笑意更深了——這小姑娘可真逗,難怪自己那個冰山兒子,會因為她而融化呢!
“話雖這么說,我還是覺得你吃虧了呢!不但救了塵兒的性命,還不嫌棄地接納了他。就他那性子,盛京的那些閨秀,一聽到他的名字,就嚇得幾乎要暈過去。
自從他十八歲開始,我就在擔心他找不到媳婦,擔心了整整八年了…唉!幸好有你不嫌棄他,要不然我這個兒子,算是砸在手里了!”容和長公主說完,長長地舒了口氣,好像掉了一個大心事似的。
凌絕塵冷漠臉:這個母親,是有多不待見自己的兒子,一連用了兩個“不嫌棄”,他到底是有多討人嫌?
顧夜同情地看了塵哥哥一眼,很認真地替他說話:“塵哥哥人很好,細心、體貼、溫柔、包容,最重要的是人長得俊,往那一站,看上去就賞心悅目。”
凌絕塵聽了她前面的話語,涌上幾分感動:還是媳婦貼心,懂得他的好…越聽心中越不是滋味,感覺自己在小丫頭的心中,成了一個巨大的花瓶。他真不喜歡被當做繡花枕頭的感覺!
他那個無良母親,還在他心口上添了一刀。容和長公主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的俊臉,嘆了口氣道:“他也就這么一個能拿得出手的優點了…”
凌絕塵腦門上迸出了十字形青筋。他可是戰無不勝的戰神,軍中不敗的神話!怎么到這兩個女人口中,卻成了一無是處,靠臉吃飯的小白臉了?
顧夜滿臉驚喜地,回望著眼前這位布衣荊釵,卻掩飾不住雍容氣質的美婦人。本以為二十多年的庵堂生活,磨滅了她的靈性,成為古板、端莊、挑剔又嚴厲的“修道士”。萬萬沒想到,竟然是如此有趣的人物。
容和長公主難得看到兒子吃癟的模樣,忍著笑道:“葉兒姑娘,你多擔待點兒。我們這邊是貨物既出,蓋不退換的!”
顧夜眨巴幾下眼睛,配合地道:“那…我就吃點虧,勉為其難地收了…”
頭疼!一個小姑娘欺負他也就算了,就連母親也來摻上一腳。他嚴重懷疑,眼前這個母親的身體中,換了一個靈魂。以前那個超脫三千塵緣外,一副世外高人模樣的長公主哪兒去了?怎么瞬間被他家小丫頭同化了?不對,或許是母親把乖巧可人的小姑娘給帶壞了。
得趕緊把兩人分開,要不然遭殃的那個,必定是他。他預想了千百種開端,卻未曾預料到,這未來的婆媳二人,竟然臭味相投、一拍即合、沆瀣一氣、同流合污…
“母親,”凌絕塵從容和長公主手中,奪過小姑娘的手,牽著往外走去,“后山早熟的桃兒,這時候差不多已經可以采摘了。我帶著葉兒去摘幾個孝敬您老人家!”
長公主在這慈和庵中靜修了二十多年。一開始的時候,在緬懷早逝的愛人,紓解心中的悲痛。時間能夠淡化一切哀痛,后來這庵堂中的生活,漸漸化作一種習慣。
容和長公主骨子里,依然是那個鮮衣怒馬,主動而熱烈追求自己幸福的爽利女子。只不過,這性情隨著如流水般的時光,內斂進她的心靈最深處。當跟她合拍的人一出現,便不自覺地曝露出來。
容和長公主不滿地瞪了兒子一眼:“你當小葉兒是你啊,皮厚肉粗,在馬上待一天都不帶累的。她嬌嬌弱弱一小姑娘,坐了小半日的馬車,又走了那么遠的路,還沒剛坐一會兒呢,哪有力氣陪你去爬山?你這孩子,一點都不體貼。要摘桃,你自己去。小葉兒留下來陪我說說話!”
顧夜給了凌絕塵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沒辦法,誰叫她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婆婆見了不舍得讓她離開呢?她來之前心中所有的忐忑、緊張,此時全都拋之腦后。
長公主平日里一個人呆在這草廬之中,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多寂寞。自己留下來多陪陪她,就當替塵哥哥盡孝了。
凌絕塵為了從母親面前拐走他的小姑娘,無所不用其極:“母親,你想不想兒子早點把兒媳婦給你娶回家?”
“當然了!京中那些跟你差不多年紀的,兒子都上學堂讀書了。你早些成親,也能早些了卻我這個做母親的一個心病。”有了顧夜這個潤滑劑在,容和長公主終于道出了埋藏在內心深處的心聲。
凌絕塵握緊了小姑娘的手,義正辭嚴地道:“那就請母親給兒子和小葉兒獨處的機會,有利于增進彼此的感情。”
容和長公主眉頭跳了跳,這個不孝子的理由,仔細那么一琢磨,還真有幾分道理呢。好吧,為了兒子的終身幸福,她不得不忍痛退讓。
凌絕塵在母親的首肯下,拉著小姑娘快步走出草廬。瞧著兩人的表情,好像他是那個棒打鴛鴦的惡人似的!
“你跟母親…還真是一見如故啊!”凌絕塵的語氣中,不自覺地帶了幾分幽怨來。
顧夜握著凌絕塵的手指,開心地搖了搖:“沒想到,塵哥哥的母親,是這么個有趣可親的人呢!我還真怕遇到一位禮儀完美到可以當做教科書,時時拿規矩說事的古板無趣的婆婆呢!”
“你是高興了。可憐我被你們當做開心果,調侃了半晌。心靈受到十萬次暴擊,急需抱抱、親親來撫慰!”凌絕塵一副生無可戀臉。
“來!親親抱抱舉高高…”顧夜一臉垂涎地撲過去,摟著他的脖子,來一陣兇猛地口水攻擊。當然,她是被舉高高的那個。
幸好,慈和庵的后山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進的。兩人的丫鬟隨從,都留在長公主的院子里,兩人可以不必顧忌世俗的眼光,盡情地享受著愉快的二人世界。
后山的桃林邊,有個小瀑布,飛濺起的水花,發出清脆的聲響。兩人笑著鬧著,在桃林中挑選了幾個成熟飽滿的大桃子,來到小瀑布下的水潭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