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采荷這模樣,施妙魚嘆了口氣,道:“你怎么給我添麻煩了?府上下人不守規矩,本王妃作為女主人,自然是要懲治的,這是以正家風。你當真以為,只是為了你么?”
她說這話,只是為了讓采荷心中的愧疚少一點。
可采荷又不傻,自然知道施妙魚的意思,越發的覺得愧對施妙魚。
見她這眼神,施妙魚拉著她的手坐到了椅子上,又揮退了下人。
等到房中只剩下她們主仆二人,施妙魚才輕聲問道:“你的心里,是不是也認同那些仆婦們的話?”
那些人說了什么污言穢語,施妙魚還是知道的。她先前只以為寬慰了采荷便可了,只是卻忘記了,流言猛于虎,若是采荷也覺得那些仆婦們說的對,那她這心病一輩子都難以好。
這才是施妙魚擔心的。
所以她覺得,自己應該好好地跟采荷談一談。
不想,聽得她這話時候,卻見采荷堅定的搖了搖頭。
她咬了咬唇,有些困惑道:“王妃,其實奴婢并不這么想,我覺得她們說的并不多,也并不認同。奴婢只是,只是有些困惑。”
聽得這話,施妙魚微微詫異,問道:“困惑什么,說來聽聽。”
采荷略微斟酌了一番,才道:“主子您知道的,奴婢讀的書不多,所以對于那些女戒女則上的道理其實不太知道。奴婢只是疑惑,莫說是我沒有被人侮辱,便是真的被人侮辱了,如何算是毀了我的清白?我又為何須得自殺,才能保全名節呢?”
她說到這里,又輕聲道:“就如同王妃先前跟奴婢說的,我的清白,我的清白,難道不是我的心么?心是干凈的,人便是干凈的,心是骯臟的,身子再干凈又如何?”
采荷自幼就跟著施妙魚做丫鬟,小的時候,因著施妙魚在府上的地位低下,連帶著采荷過得也不好,更遑論是讀書認字了。
她所知道的道理,都是施妙魚教給自己的。在府上看人臉色的過活,讓她明白,只有自家主子才是真心為她好。所以對于旁人的話,她從來都只覺得是挑唆。
也正是因此,在當初施妙魚安撫她,告知她“你并沒有丟掉清白,因為一個人的清白,是她這一顆坦蕩真誠的心”時,采荷是堅信的。
所以在聽到那些仆婦們背后討論自己時,采荷難過的只是,她對那些人并無壞心,可她們卻將自己輕賤至此;而并非是,自己是清白被損,被人貶低。
施妙魚先前心中還有擔憂,可聽完采荷的話之后,只覺得眼眶都隨之濕潤了起來。
她早該知道的,這個丫頭雖說不是那么的聰明,可也不至于傻到鉆牛角尖的地步。
而這一番話,更讓施妙魚心中有些慚愧。她承認,采荷說的是對的。可就連自己,雖然明白這些,若是真的事情出在自己身上,她都做不到不入魔障。
然而采荷做到了。
可是這樣好的一個丫頭,卻受了這么多的苦難。
施妙魚心酸不已,忍不住伸出手來,將她抱住,輕聲道:“好采荷,你說的是對的,是他們傻,將珍珠當魚目,不知什么才是珍貴的。”
她的丫頭有這樣一顆干凈的心,值得最好的。
是那些人瞎,看不明白。
被施妙魚這樣抱著,采荷一時有些臉紅,輕聲道:“主子,奴婢哪兒有您說的那么好。”
她只是一個小丫鬟,知道的東西都是主子教的,哪兒能到珍珠的地步?頂多,就是一塊小石頭而已。
自家小姐才是珍珠,還是最光芒璀璨、最價值連城的夜明珠。
知道采荷的心中并沒有心結,施妙魚終于寬心了許多。
采荷見施妙魚眼中的笑容,想了想,到底沒有將自己心中另外一件困惑講出來。
那是關于趙揚的。
這些時日,她能感受到趙揚的真心,也真切的了解到了,什么才是好。
不同于先前謝吉慶嘴上說的,趙揚對她是真的好到了骨子里。
可越是這樣,采荷便越覺得心中有愧疚。她總覺得對不起趙揚,因為自己暫且不想考慮這些。
偏偏每次自己只要想要提起這些,趙揚都會一臉無所謂的說:“你莫要多想,我只是瞧著你順眼,作為哥哥當然要關心妹子的。”
他這樣子,更讓采荷心中愧疚且軟化,甚至偶爾會覺得,若是自己當初喜歡上的是趙揚,該有多好。
然而沒有若是,唯有眼下。
采荷不說,施妙魚雖然感受到了一些她的情緒,也不知該如何說起。
畢竟采荷才受了傷,貿然提起這些,有點像是捅刀子。
因此施妙魚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若有所指道:“采荷,永遠不要為了任何人委屈自己。”
不管是趙揚也好,還是別人也罷,只要采荷愿意,她都會支持。但如果她不愿意,那自己便是她最堅實的后盾。
誰都不能勉強了她的丫頭。
安陵王府的風波逐漸平息,一切都歸于了平靜。
而此時,京中卻出了一件大事,足以叫人將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
“顧承乾,你要如何跟朕解釋這些?!”
皇帝隨手抄起桌上的鎮紙砸到了太子的頭上,整個人像一頭暴怒的獅子,指著他的手都在發抖。
太子閃避不及,額頭瞬間便流下血來,他誠惶誠恐的跪在地上,一疊聲道:“父皇息怒,兒臣冤枉啊!”
御書房內站了許多的大臣,此時都齊齊的跪了下來,隨之齊聲道:“皇上息怒!”
這些人中,顧清池跪在最先前,與太子一左一右,不過他卻并沒有發話,只是低垂著眉眼,望著腳下的大理石,不知在想些什么。
偌大的殿內,唯有皇帝的聲音還在不住地響著:“冤枉?你告訴朕,還要如何才能證明你是被冤枉的?!”
月余之前,北漠國君著人送來了國書,道是要兩國皆為秦晉之好,要將他最寵愛的青鸞公主嫁給太子,并且不介意做側妃。除此之外,還附加了許多誘人的條件。
當時皇帝只以為這些是北漠之人被打怕了,所以特地求和的。所以皇帝還很高興的叫來了文武群臣商議此事,而眾人得出來的結論,都覺得此事可行。
皇帝格外開心的命人回了信件,并且定下了日子,準備讓太子以正妃的規格來迎娶北漠的青鸞公主。
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的話。
東宮的暗樁前來回稟皇帝,道是太子的行為有些異常,并且呈上了一個裝滿信件的紅木盒子。
那是暗樁在太子的寢殿里發現的。
是的,皇帝對于太子也并不大放心,故而安插了棋子作為監視。
不止是太子,就連皇后、劉貴妃、甚至于那些朝臣家中,皇帝也都安插了人。
只是這些人或不知,或偽裝不知,這些年大大小小的消息,源源不斷的會亡皇帝這里送。
皇帝在打開之前,便覺得有些不好,然而他怎么都沒有想到,里面會是那樣的內容。
太子跟北漠的要員頻繁書信往來,不惜以割地賠款等條件,也要讓北漠支持自己登上大寶。
而讓兩者真正達成交易的標志,便是太子會以正妻之禮迎娶青鸞公主,并且許諾日后登基,便立青鸞公主為皇后!
在定下了和親事宜之后,北漠又來了一封信,內中種種,細節叫人不齒,甚至還有北漠皇帝許諾,可贈送兵馬、刺客、毒藥,以相助太子盡早登基!
這簡直就是明晃晃的謀朝篡位!
若不是暗樁送來這些,皇帝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被自己的好兒子給擺了一道。
怪不得那北漠的國君不惜以自己最心愛的公主送來當側妃呢,合著這分明是自己的兒子里通外國,演了這么一場大戲,準備將自己提早弄死呢!
他還被人當傻子一樣的耍的團團轉!
皇帝當時便氣得幾乎要殺人,可偏偏因著這是自己最喜歡的兒子,再加上旁邊的太監還一直勸慰,所以等到皇帝冷靜了之后,便讓人去再次查探此事。
西楚早年間訓練了一批死士,二十年前便被送到了北漠。而這些死士,其中更有深入宮中的,正可以為他打探消息。
皇帝煎熬了十余日,終于在今日,徹底的確認了事情的真相。
不止是那些死士,就連朝中的一些邊疆要員,都通過自己的渠道得到了消息。
前腳皇帝才從死士送來的信件里得到了真相,暴怒之下命人去宣召太子,后腳便見到一批武將們齊齊前來,要奏報北漠的陰謀。
至于顧清池,他卻是前來送水利折子的,倒是跟這事兒毫無關系。
三方人馬就這么碰到了一起,方才有了御書房里皇帝盛怒之下以硯臺砸太子之事。
偏偏太子只覺得自己冤枉至極,此刻聽得皇帝的話,還在不住地磕頭道:“父皇明鑒,兒臣真的沒有做過此事!”
太子也覺得憋屈極了,他前些時日便得到了風聲,但是他只知道以岳崢為首的這些武將預備參奏自己,所以一直在想辦法應對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