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祈風并不知道,他走了之后,施妙魚回頭看了他一眼。
她在林府住下之后,有時會出門,而目的地便是安陵王府。
這件事情她沒有瞞著,所以林祈風早先便知道了她心悅之人是誰。
從那之后,林祈風的態度便有些奇怪,而今日撞見他捧著書出門,更讓施妙魚隱隱的有些猜測。
只是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施妙魚并未多想,見表哥已然迎著朝陽走遠,便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昨夜沒有睡好,施妙魚回房間之后,便再次補起了回籠覺。
她這次睡得格外好,渾然不知正有人在被臭罵。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陽遠伯年老昏聵,治家無能…”
那前來宣旨的小太監口沫橫飛的替皇上罵了他小半個時辰,跪在地上的陽遠伯府上下就瑟瑟發抖的聽了小半個時辰。
直到那小太監口干舌燥之時,才收起圣旨,道:“陽遠伯,接旨吧。”
施慶松被罵的耳朵都在嗡嗡作響,驟然聽到這句話,頓時覺得如至天堂,連忙謝恩,起身恭恭敬敬的接了圣旨,又討好的笑道:“公公,請入內喝杯茶吧。”
那小太監擺手,睨了他一眼笑道:“不必了,陽遠伯事務繁雜,雜家就不多叨擾了。您留步。”
見那太監要走,施慶松連忙使了個眼色,一旁的下人便塞了一個荷包過去。
這一次,那小太監倒是沒有推辭,若有似無的掂了掂重量,方才笑道:“陽遠伯,您這半生為皇上分憂不少,所以有句忠告雜家也該說一說,您這家務事,也該了了,沒得擾了皇上,誰都討不得好,您說是不是?”
見施慶松滿臉是汗的訕笑,那小太監才道:“好了,雜家告辭了。”
待得那小太監走了,施慶松才擦了擦滿臉的汗,神情帶出幾分陰沉來。
這會兒日上三竿,可見小太監是下了朝沒多久便來的。他不能上朝,卻也能猜到,必然是那府尹又在皇上面前參了自己一本!
不過他倒是沒有想到,這一次皇上竟然只是罵了自己一頓,并沒有別的懲罰,這反倒是意外之喜了。
要知道,他一大早起來就得知太監捧了圣旨前來,早嚇得不行,以為這次又要削爵位呢,誰知竟然不痛不癢。
施慶松長舒一口氣之后,又恨了起來,若不是那林家人太能作妖,不讓林嫣然母女回來,他又怎么會被皇上屢次三番的教訓?
念及此,他越發的咬牙切齒。
王氏從來沒受過這等罪,這會兒被丫鬟扶起來,一顆心還仍舊在砰砰的跳動的厲害。她撫了撫心口,輕聲問道:“松兒,這次皇上雷霆震怒,該如何是好?”
她活了大半輩子,被圣上劈頭蓋臉的罵了小半個時辰,可是頭一遭呢。
最讓她害怕的是,皇上如此盛怒,該不會還有別的懲罰吧?
聞言,施慶松擺了擺手,道:“母親放心,兒子回頭就寫一道請罪折呈上去,想來皇上不會再怪罪了。”
畢竟剛剛那小太監潛藏的意思他也懂了,想來是他們府上的事情一直鬧騰個沒完,還數次到了皇上的面前,讓皇上有點厭煩了。
看來,不管是和離還是和好,他都要早些了結了!
這一次,施慶松倒是真的猜對了皇上的心思。
早起上朝,聽得府尹跟御史臺的人都參奏施慶松,且還是為了和離一事,皇上登時便覺得心頭起火。
都說兒子肖父,可這施慶松非但不像老沐陽候,且也忒不是東西了些,家中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臉都是不要的?
在怪完施慶松之后,皇上連林府也怪上了,若不是他們家養出來的女兒鬧得,事情局面何至于此?這天底下跟夫君面和心不合的婦人多了去了,怎的偏偏就林家人覺得不能過了,非得鬧將起來?
不過是一介商戶,怎么就那般硬氣了!
是以,皇上這才下旨命人臭罵了一頓施慶松,還讓小太監提點一番。只是除了責罵之外,對施慶松便沒有別的懲罰了。
這也算是一個隱形的提點,做給大臣們看的。
施慶松猜中了皇上的心思,可王氏卻沒有。雖然聽得施慶松說的輕松,王氏還是有些擔心。只是日頭太盛,她又擔心曬到施慶松的皮膚,連忙吩咐下人將他扶進房中去了。
施慶松如今這張臉被燒的不像樣子,紅腫疤痕水泡堆積在臉上,看著叫人作嘔還有些滲人,再也不復先前那翩翩君子的模樣。
就連王氏,也是看一眼便不忍心再看。
因著給施慶松看病,王氏幾乎搭上了林洲給的銀子,近來府上越發的窮,王氏又狠心打發走了幾個丫鬟仆人,如今這陽遠伯府是越發的人煙稀少了。
而皇上的圣旨,也像是一個信號,讓京城中人都掂量了起來。
按理說先前那一次狀告,讓施慶松直接削了爵位,這一次也不該這般雷聲大雨點小。
難不成,是皇上對施慶松仍有君恩?
nbsp;那些臣子原本就是要看熱鬧才上折子的,如今有了這一層顧忌,也不敢鬧得太過。
再去陽遠伯府的時候,就帶了幾分客氣。
“我家大人說了,終歸是夫妻一場,如今林府執意要和離,若您能夠私下了結,那是再好不過了,也省的再鬧起來的大了,惹得皇上也不開心。”
那前來稟報的人府尹的得力助手,年約四十肚兒圓圓,說話的時候像個笑彌勒佛。
施慶松嫌惡的擺了擺手,答應了之后,便讓那人走了。
那人說的其實有道理,所以施慶松再三考慮之后,便讓人去林府遞了話。
“我家老爺說了,既然跟林氏緣分盡了,倒也不是不能和離。只是,須得十萬兩雪花銀,才能換一張和離書。您若是愿意,明日便可去官府簽和離書。”
聽得那小廝的話,林洲怒極反笑,道:“你家老爺還當真是好大的胃口啊。”
十萬兩銀子,虧得他要的出口!
那小廝訕笑道:“林老爺,我家老爺還說了,好歹是親家一場,如今鬧到皇上面前,雙方都不好看。倒不如就此罷休,橋歸橋路歸路。”
那人說到這兒,又道:“小人斗膽也說一句,到底是人比銀子重要啊。”
這話林洲自然也知道,冷哼一聲道:“好啊,他不是想要銀子么,那就來親自跟我談!連個面兒都不敢露,當縮頭烏龜當習慣了?”
這一次他算計好了,讓人鬧到圣上面前,其實就是想再將施慶松一軍。可是皇上的反應,也讓林洲的心里有些沒底兒。
皇上如今的意思,怕是也惱了林家了。
他不怕圣上惱林府,就怕從此之后連皇上都不愿意管這破事兒,到那時候他縱然有萬種法子,也及不上手上沒有權力,無人給他出頭。
倒不如趁現在皇上還有些怒火,借著這一股東風,便是損失些銀兩,好歹甩了這個狗皮膏藥!
林洲打定主意,便讓這小廝去府上回話。而他自己則去了后院,找二位妹妹去了。
這些時日,施妙魚除了跟林思雨出門看診之外,便是在磨她的那幾本已經絕版的孤本毒書,奈何林思雨無論如何都不肯松口給她,讓施妙魚好是郁悶。
這一日天色甚好,她吃完飯之后就去林思雨房中磨耳根子,林嫣然進來的時候就見她皮猴兒一樣的待在那,半刻也不肯安生,頓時便笑道:“你又來折騰你姨母,虧得是她脾氣好,瞧把你慣的。”
聞言,施妙魚吐了吐舌頭,笑瞇瞇道:“母親這話可說錯了,是姨母阻擋著,不肯叫我上進呢。”
聽得這話,林思雨戳了戳她的鼻尖,嗔道:“你若是真的在正道上用功了,我謝謝祖宗還來不及呢。可你自己說說看,那是正道么?”
她一向覺得施妙魚身上有些戾氣,雖然總是不敢讓她接觸毒術,想要用醫道來掰回來這丫頭的心。
奈何這丫頭前些時日才安分了些,如今又開始打那孤本的主意了。
林思雨是又嘆又好笑,卻是怎么都不給她。
最起碼,在自己覺得施妙魚的醫術足夠出色,性格已然定型之前,她是絕對不會給的。
見狀,施妙魚噘了噘嘴,又過來跟林嫣然撒嬌。
這三人正在房中其樂融融的鬧著,便見林洲來了。
見他前來,施妙魚頓時站起身來,洋溢著笑意道:“給舅舅請安,您這么早就回來啦?”
林洲點了點頭,笑著拍了拍她的腦袋,道:“嗯,有些事情,回來解決一下。”
他將那小廝的話說了,末了又道:“我已經答應了,總歸銀子沒了還能掙,嫣然卻是最重要的。”
聞言,林思雨還未說話,林嫣然先氣的紅了一張臉,咬牙道:“這個施慶松,真不是個東西!”
哪兒見過和離還要敲詐女方母家的,他還真是徹底不要這張臉了!
林思雨倒是異常平靜,安撫她道:“哥哥說的不錯,銀子沒了還能再掙,不過十萬兩,就當是打發叫花子,拿這些錢讓他養老送終去吧。”
她的嘴一貫毒,瞬間讓施妙魚樂的笑出聲來。施妙魚笑完,又覺得自己的笑聲不合時宜,連忙捂住了嘴,含糊不清道:“姨母英明。”
說著,她又蹙起眉道:“不過十萬兩也忒多了些,就算是打發叫花子還是積德行善呢,給他那不是白瞎了?不成不成。”
要知道,十萬兩銀子,那可是夠上千人一輩子吃喝穿用的,怎么能這么便宜了他,想得美!
不過…
施慶松怎么突然這么有底氣了,竟然敢獅子大開口,難不成皇上沒有懲治他?
施妙魚一想到這里,眉頭越發皺的深了。
她的腦中正在迅速的轉著主意,林洲卻已然先開了口:“此事就這么決定了,這事兒拖延的夠久,也該了結了。放心,來日方長。”
最后一句話,林洲說的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