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這一件高仿的問題,唐易在剛才說話的時候,就已經看出來了。
這件玉壺春瓶,釉里紅的發色是正紅,沒什么問題。再說洪武釉里紅的呈色具備多樣性,發色方面根本不是關鍵,只是好看不好看罷了。
其實釉里紅和青花瓷在工藝流程上是完全一樣的。只不過,釉里紅用銅做色劑,而青花用鈷。
說白了,青花就是釉里青。古代瓷器上的“青”,一般都是藍的意思,天青其實是天藍。鈷料發出的藍色多種多樣,所以鑒定青花,發色是一個關鍵,比如蘇麻離青這種鈷料特征很明顯,鑒定元青花和永宣青花就是重點。
釉里紅卻始終用銅,只不過發色不好控制,但是料劑是基本一致的。
這件高仿的問題,在于施釉。
洪武釉里紅,在玉壺春瓶這種大件上,底部是施釉的,但是底部白漿釉的光澤感不強,和器物主要部位的色調不一樣,而且沒有那么強的玻璃化程度。薄的地方,微微泛黃。
這件洪武釉里紅在展柜里,是傾斜45度角放置的,為的就是讓人看清底部。瓷器的底,是鑒定的重要一環。皇廷拍賣的這次預展,瓷器都是如此放置,這樣就能從各個角度看清全貌。
這件洪武釉里紅玉壺春瓶的底部,施釉不均,有的地方偏厚了。偏厚不要緊,但是卻沒處理到位。
洪武釉里紅大件兒,底部施釉比較薄的地方,是微微泛黃的,底部的釉比較厚的的地方,顏色就不是微微泛黃了,就會是一種乳白色,有的還會發青。
但是這一件,底部的釉比較厚的地方,顏色不對,和薄的地方類似,雖然發黃不明顯,但是絕對不是乳白色或者青色。
這種區別是很細微的,沒有無數真品和贗品的對比,甚至如果不親自燒幾次窯,基本是發現不了的。
當然了,唐易例外。
“器型端莊,發色純正,釉面肥潤,畫工精湛。”唐易終于開口道:“底部施釉,這個,不是那么完美,這么多專家在,我就不多說了。”
這句話,如果是陸知行、沈松巖這樣的瓷器大家聽來,意思已經很明確了:這東西不真,底釉有問題。
但是這句話又很含糊,夸了一通,卻沒說是真的。而底釉的問題,用了個“不完美”,真品也可以不完美嘛。
所以,這幾句話可以評價為:廢話。
不過,衛天鷹對這幾句“廢話”卻很似乎很欣賞,“那就是精品啊!唐先生的眼力過人,這下我也是吃了顆定心丸!”
衛天鷹的話,一聽就有點兒掩人耳目的意思。
袁志剛因為知道是假的,心里已經有點兒炸了,這小子果然眼力過人!要不是說要給他表示表示,恐怕就會說底釉不真了!
而李勝顯然不太滿意,這算什么?真的掌眼,那就得說出年代!這樣含糊其辭,不得罪人,到最后萬一是假的,也不擔責任,這完全是在騎墻嘛!
不過,越是這樣,越加重了李勝的懷疑:莫非是因為給衛天鷹面子,估計不點破是假的?
而那位朱先生,之前就看了覺得是真的,聽唐易扔了幾句,心想,別看他懂字畫,看來瓷器方面不過是個紙上談兵的貨色罷了。如此想著,便又悄悄走開了。
“我有事兒,先走一步。”此時,唐易對衛天鷹點點頭,接著便向正往這邊看的文佳招了一下手。
“別急啊,中午一起吃個飯吧!今天在預展現場掌眼,這么高的含金量,怎么能說走就走呢?”衛天鷹連忙說道。
這個“含金量”的意思,自然是唐易給了面子,沒有點破是高仿,同時還暗示吃飯的時候,還有鑒定費得給呢!
唐易一直在觀察李勝,已經看出,這件洪武釉里紅是高仿的事兒,八成是衛天鷹和袁志剛瞞著李勝布的局,心里便有了幾分打算。
“衛總,你的意思我明白,你好我好大家好嘛!至于表達心意的事兒,我看你太客氣了,我和衛方衛圓也算是朋友,舉手之勞,何足掛齒?我真的有事兒,你忙你的。”唐易說完,見文佳已經過來了,便直接向展廳外走去。
“哎?”衛天鷹快步跟上,“也好,我送送你!”回頭又對李勝和袁志剛說道,“你們忙你們的,回頭咱們再議。”
李勝和袁志剛對視了一眼。兩人心里各有想法,李勝正在起疑,袁志剛心想算是過去了,兩人也便都沒有跟上。
三人到了門口,文佳見左右無人,笑著對衛天鷹說道:“衛叔,不看僧面看佛面,錢的事兒就不要提了。你也知道,他不缺錢。要真的提錢,就沒得聊了。留步,回見了啊!”
衛天鷹老到地一笑,“什么錢不錢的,咱不提了。不過可說好了,改日一起一定一起坐坐!”
唐易笑笑,“衛總再見。”
車開到了馬路上,唐易才對文佳說道:“誰說我不缺錢?手頭這點兒錢算什么,還有多少事兒要辦啊!”
“拉倒吧。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你是不是憋著壞呢?當面不拆穿,背后想什么陰招?”文佳白了唐易一眼。
“我倒是想當面拆穿啊,不過那太沒技術含量了。”唐易扭頭道:“再說了,還有衛方衛圓的面子在里面,到時候搞得很難看,不好收場,你也尷尬不是?”
“我尷尬個屁啊。要是真的摽起來,我就遁了,眼不見,心不煩。”文佳笑了笑,“行了,說說吧,我還真想不到你憋出個什么壞來。”
“你發現沒有,那個皇廷拍賣行的老總李勝,好像不知道這是件高仿。”唐易切入正題。
“你好像說對了。這個人面部多肉,發稀眉濃眼窩陷,是個求穩而又多疑的人,而且似乎對瓷器不在行。”文佳皺了皺眉。
“讓他們先窩里反怎么樣?反正預展還有一天,后天才正式拍賣。”唐易嘴角微微上揚。
“你這就有技術含量?再說了,怎么告訴李勝是假的?又怎么能讓他相信?”文佳撇嘴,“別告訴我你還沒想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