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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芝麻釘痕

  “你失魂落魄地琢磨什么哪?后天周六,泛古堂清三代珍品瓷器預展啊!肯定有好幾千萬的東西。”毛逐又習慣性地撇了撇嘴。

  “噢!我差點兒忘了!”唐易拍了拍腦袋,“幸虧不是明天。”

  “明天?明天你要去干什么?”毛逐問道。

  “呃,我去省博看看那件汝窯筆洗。”唐易略加猶豫,還是說了出來。

  “靠!上學的時候我去看了三遍,你再看也不是你的。”毛逐甩甩手,“我就不陪你去了啊,還是店里舒服。”

  唐易笑了笑,走到了柜臺后面的電腦邊,打開了電腦,開始搜索這件汝窯天青釉蓮花筆洗的傳承來歷,搜來搜去,他對捐贈這件筆洗的人產生了興趣,也許是為人低調,也許是時間太久,竟然搜不到關于這個人的具體信息,只有“海外富豪”,“祖籍山海省”寥寥幾句極為簡單的描述。

  “明天順便問問沈先生吧,他對瓷器如此精通,或許能知道一些。”唐易關上了網頁。

  第二天上午8點半,唐易剛想給沈松巖打電話,結果馬闖的電話先打過來了,“沈先生讓我去接你。”

  “那沈先生呢?”

  “他說想走走,博物館門口見。”

  到了博物館門口,沈松巖已經到了。時間恰好是9點,博物館剛開門。

  “汝窯天青釉蓮花筆洗,本來是英國的威廉先生舊藏,一對筆洗他視為珍寶,竟能割愛捐出一件給大英博物館,委實很難得了。可惜他的兒子小威廉太不爭氣,居然將另一件送到了拍賣會上。”沈松巖看著展柜里的筆洗,緩緩說道。

  “您見過這件筆洗?”唐易在一邊問道。

  “這一對筆洗我都見過,一件是在大英博物館見的,而這一件是在數年前這里見的。”沈松巖道。

  “據說這筆洗是一個祖籍山海省的神秘富豪捐贈到博物館的,您知道是誰么?”唐易接著問道。

  “不知道。此人當年隱蔽得很好。如此低調也是情有可原,一件國寶重器,雖然捐出去了,也可能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沈松巖搖搖頭,而后卻又看著唐易問道:“為什么?”

  這“為什么”的意思,自然是問問為什么讓他來看這件筆洗,雖然唐易之前說過感覺不對,但如今一見,并沒有什么問題。

  “您覺得這一次看,和您數年前看的,一樣么?”唐易壓低了聲音。

  “目前看,毫無區別。”沈松巖也低聲道。

  唐易心里一涼,雖然是隔著玻璃展柜,但以沈松巖的眼力,如果說毫無區別,那說明做的真是已經出神入化。上手的話,也就是感受一下重量和包漿,但是器型、釉色和包漿的視覺感能做得如此到位,那上手的重量和觸感估計也不會差。

  唐易的臉色變了。

  “你真的覺得不對?”沈松巖心想,這筆洗在博物館里有年頭了,當年送來時,斷然是真品無疑,沒道理現在又出了問題。但是看唐易的樣子,似乎產生了極大的懷疑,于是沈松巖又湊近仔細看了看。

  一開始,沈松巖重點看的是正面,這一次,他重點看起了底足。

  “還是那句話,感覺不對。”唐易靠近沈松巖,用極低的聲音說道。周圍有工作人員和其他參展市民,這種話肯定不能讓人聽到。

  “出去說吧。”沈松巖終于收回了目光,抬腳向外走去。唐易跟上了。

  兩人走到博物館大院一角一顆法桐樹下站定。沈松巖率先開口道,“確實有點兒問題,支釘痕有點兒不自然。”

  “那上次看也是這個感覺么?”唐易問道。

  “上次看似乎沒有。不過這芝麻釘的質地和顏色都對,感覺不自然,肯定不能當做依據。”沈松巖陷入了沉思。

  香灰胎,天青釉,芝麻釘,是汝窯瓷器鑒定的入門口訣。所謂芝麻釘,說的是留在汝窯瓷器底部的支釘痕跡特別小。

  那什么是支釘呢?說白了,就是燒瓷器用的小土釘,多是粘土燒制的。汝窯的瓷器,就多用支釘支燒,墊在瓷器底下,一般的支釘都是山字形,上尖下圓,底下還配有墊餅。三釘五釘六釘都有,不過,三角形最為穩定,而且數目少,所以三個支釘常見。

  宋代的哥窯和官窯也有支釘痕跡,支釘痕跡稍大,而且呈現鐵黑色。汝窯的支釘最小,所以被稱為芝麻釘,而且香灰色也格外特別。

  “香灰色芝麻釘,只在汝窯瓷器出現,其他窯口根本無法仿制,明清御窯仿過,但總是欠了一點兒,仿得最好的是乾隆官窯。”沈松巖解釋道。

  唐易跟著上了這一課,受益匪淺,感嘆道:“當年金兵入侵,汝窯的工藝秘密直接失傳了。”

  “也不能說完全失傳,后來的考古發現,所謂芝麻支釘,其實就是窯工用粘土隨手捏的,燒制成型。早期粗糙,后期精細了。所以才出現了芝麻釘痕。釘痕如此之小,香灰色如此特殊!”沈松巖也嘆了一口氣,“讓我做,也很難惟妙惟肖。”

  “北宋的汝窯,使用了清涼寺的粘土。南宋御窯做不成,瓷都窯口也做不成,肯定清涼寺的粘土有關系,這粘土,肯定有特別之處,而且其他地方根本找不到。”唐易恍然大悟一般說道。

  “你說得對。不過,依照現在的科技手段,取樣當年清涼寺地界的粘土成分,已經不是什么難事了。”沈松巖道。

  “那您覺得支釘痕不自然,是指哪方面呢?”

  “之所以有如此細小的芝麻釘痕,是因為支釘頂部,是有弧形的,所以只有細小的一點接觸。但是,既然支釘是當年窯工隨手捏的,三個支釘痕不可能完全一樣,而且應該看起來很自然,這三個支釘痕也不一樣,但感覺有一種生硬,抹不去刻意為之的感覺。”

  “如果能上手看看,是不是能看出更多問題來?”

  “上手看,和這樣看,對我來說,區別不大。但是,如果能用高倍放大鏡,輔助強光,不僅是釘痕,釉面內部也說不定能有新發現。”沈松巖似乎也對這件筆洗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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