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希望她揭下面具,又害怕揭下面具后,夜染的反應。
所以貼在面具上的手抖了一下,聲音莫名染上了一絲清寒:“染娘,我自己上藥。”
雖然逆著光,但窗外的陽光射進來,屋子里更是透亮了。
夜染這回看清楚了殷天細微的動作變化。
上次在殷家門口,他揭下面具,是為了嚇唬陳思草,讓斷了嫁給他的心思。
身為一個大夫,夜染十分清楚,沒有誰,愿意把自己的傷疤擺在明面處,讓人評論,讓人嘲笑。
“藥膏先在臉上抹均勻了,要慢慢在臉上打圈,由上到下,按壓太陽、承泣、四白、迎香,等等穴位,耳朵看似與傷處毫無牽連,但人的耳朵像是倒生的嬰兒,每個區域皆能對應身體的五臟六腑,刺激耳上的穴位,可以由內到外加快傷勢的好轉…”
夜染將怎么抹藥,細細跟他說了一回,扭干的熱帕子,遞到殷天手上。
這個女人端著水盆進來時,還兇巴巴的。
這突然的溫柔,讓殷天一愣,下意識接過了她遞上來的帕子。
一觸上她那雙清亮的眼晴,似乎他內心深處的波動,在她通透的眼神下無所遁形。
他知道,臉上面具遲早有一天要揭下來。
只有揭下面具,才能坦然相對。
經歷了京城的變故,她心里大概討厭一切的偽裝…
殷天擱在面具上的手剛動了動,夜染突然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一個人身體有疾病,或被傷,不是自己能夠選擇的,更多的是命運使然。身有隱疾,并不是一種過錯,更不應該忌諱世人的眼光。”
“早晚涂抹一次藥,快點抹藥吧,大娘還熱了粥和餅子,在灶房等著你去吃。”
等夜染扭身出了屋子,殷天反應過來她后邊說的話,頓時一陣啞然,不由得失笑出聲了。
他,像是會因為隱疾,忌諱世人眼光的人嗎?
若真是那樣,又怎么會在殷家門口,將一邊面具揭下來,讓最丑陋的自己,暴露在村人的眼皮子底下。
這天下人如何看他,他從來不介意。
他在意的,忌諱的,是染娘如何看他?
他其實,只忌諱她的目光。
但因為他的遲疑,再一次擦肩錯過了,他既等待又害怕的那一刻。
“染娘…”
等他橫下心,輕喚一聲想喊夜染回來,這時候聽到堂屋外院子里吳大娘的聲音。
“姑娘,你怎么又來了?”
“我來找侄小姐,侄小姐在家嗎?”
夜染剛出了堂屋,聽到這著急的聲音,一步邁過堂屋門檻:“青杏,你怎么來了?你這么溜出來,那煩人的老太婆不得找你麻煩。”
“侄小姐,我知道上門來找你替我拿主意不好,青杏在秀水村不認識什么人,夫人又遠在澤城,我這也是沒有辦法,才上門來…”
青杏說這話時,急得快哭了。
夜染昨天和這個姑娘說過話,知道能在陳老太太那種刁鉆的老太婆身邊伺候,一定也是個有主意和手段的。
一晚上過去,怎么能將她急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