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兒遠遠看到身著冰藍色長裙,不由心中起意,牽著少年定在半空。
在他久遠的記憶之中,似乎僅有一位“女子”配得上這般深邃而美麗的顏色。
當他將目光緩緩投向那張絕世容顏,佝僂的身子猛然一震,拉著少年的手止不住地顫抖,還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
“是,是,是您,回來了么?”
聽聞老頭兒這句話的時候,水色疑惑地眨巴著眼睛,微微側目瞥向一旁的。
她確定不認識眼前這兩人。
何況從夢中醒來,這天地之間的一切,她又怎么可能熟識?
或許,是對方覺得自己長相還算出眾,認錯“人”了。
心里如此想著,水色輕笑著搖頭。將身前妃色氣泡收起的同時,抿了抿嘴唇。
可她始終沒有發現,變幻成“魚臨淵”樣貌的,從老頭出現開始,就一直似有似無地笑著。
老頭見水色沒有出聲,突然意識到自己仍立在半空,有些失禮。
左手向腳下一招,地上塵土隨風散開,一老一少平穩落地。
“您!不認不出我了么?”
老頭說話聲音有些激動,稍顯蒼老的臉上老淚縱橫,如同看見多年未見的“親人”。
不僅如此,老頭雙膝慢慢彎曲,心甘情愿地跪了下去。
少年見狀,一臉茫然。他懂事至今,除了每年都會來此祭拜,他還沒見老祖宗向誰行此大禮。
“老祖宗,她是誰呀,您…”
話還沒有說完,已然雙膝跪地的老頭突然松開牽著少年的手,厲聲斥責。
“跪下!”
少年明顯一個哆嗦,小心翼翼將紅木食盒放在地上。
正要下跪之時,一只蘊含靈力的手掌“毫不留情”地按在他脖子上,瞬間令他前額著地。
“嘭”的一聲,猶如磕了個響頭。
少年還沒來得及用手揉一揉,緊接著又是一連六個響頭,疼的他淚花在眼眶里打轉。
不敢哭,不敢問。聰明如他,也知道能被老祖如此對待之人,不可以抬頭直視。
眼見這一幕,即便水色在魚夢里心寒,此時也難免心涌水善。
抓起魚骨杖向前數步,她也第一次走近了那具名叫“魚臨淵”的龍魚尸骸。
聞不到魚生前的腥味,也聞不到魚死后的腐臭,僅有一股淡淡的泥土氣息,飄蕩在周圍經久不散。
“老人家!我初到此處,你我怎會相識?莫不是認錯了…”
老頭聽聞水色那如溪如泉的聲音,內心跟更加篤定沒有認錯“人”。
一個被稱呼為老祖的人,第一次當著后輩哭的稀里嘩啦。
此時他也像個孩子,慟哭的有些肆無忌憚,有些情真意切。
“水主,是您,沒錯…”
簡簡單單六個字,從老人嘴里說出來的時候,仿若穿越數十萬載春秋,飽經滄桑。
水色明顯一怔,如“水主”這般稱呼自己的,即使在聞夢里也不多了。
那這位見面就下跪的老人家,又從何處得知自己身份?
一個瞬移,緊跟著出現在水色兩步之外。
見水色又一次投去問詢的目光,借著魚臨淵的嗓音淡淡說道。
“在我的夢里,他們能看得到‘’,但在真實的天地之間,我像風像云像水…他們是無法察覺我存在的!”
“別打岔!你知道我想知道不是這個。”
還沒開口,老頭已警覺地運轉起渾厚的靈力。
“水主小心,這些看不見的賊子亡魚水之心不死,數十萬年來從未間斷!
若非我神州尚有魚魂守護,只怕早已蕩然無存。”
這一次。
換作水色愣神。
“神州”二字她首次聽說,可“魚魂”之名她并不陌生。
還有老人家口中那句“數十萬年”,更加讓她疑惑不解。
雖然對自己說過很多,但老人所言依然讓她覺得自己被蒙在鼓里。
既然不肯說,水色只好將心思集中在這位“認識”自己的老人身上。
“水色自認從未見過老人家,您又何須行此大禮?
況且您這一身修為不俗,何不起身說話!”
聽到“水色”兩個字的時候,老人用衣袖擦拭淚水,帶著少年走到祭拜的石桌前,放下食盒。
老人低頭看著身旁少年,猶如看著年輕時的自己,進而稍顯溫和地開口。
“魚年!你且先回去,讓慕家之人盡數到此迎接貴客,若是少了任何一個人,為你是問!”
“魚年明白。”
那被老人叫做“魚年”的少年,轉身掐訣,竟然嫻熟地運用一種遁地之法,消失在水色的視野內。
當老人嘴里說出“慕家”之時,水色最先想到的卻是“木有魚”那個“木家”。
就在這時。
老人屏息靜氣,飽含精神的雙眸仿若陷入回憶,出于禮貌并未一直看著水色。
“慕塵風,見過水主!”
老人沒有再多此一舉地跪下,而是抱拳作揖,深施一禮。
水色唇齒微分,恍然大悟般念叨著眼前老人的名字。
那不正是在夢里,誤闖青魔幻境的“慕塵風”?
但無論如何,水色都無法將二者聯系在一起。
就算眼前為真,夢里真假難辨,那也存在諸多差異。
一時間。
水色也不知道,是該相信那個“夢”,還是該記住只有“魚臨淵”的時光。
于是,水色只好試探性地一問。
“慕塵風?你第一次見我時,可是在萬妖林的青魔幻境?”
“他鄉”遇舊識,水色也難免像個凡人一樣,生出一些親切。
然而慕塵風接下來的舉動,令水色心里不知不覺間多出一絲失望。
只見慕塵風詫異地望著水色,而后尷尬地錯開目光,發出一聲嘆息。
“是啊…都那么久了,水主又怎么會記得當年籍籍無名的慕塵風。就算水主說一句‘不認識’,老小子我也不敢怨水主。”
“未曾想今日前來祭拜魚主,還能得見水主安好…想當初,多少人都以為,水主先魚主一步遭遇不測…”
聞言。
水色像在聽一個全然和自己無關的故事,臉上雖然沒有過多表現,可內心早已水因風皺。
“你說的魚主,可是魚臨淵?”
慕塵風并未驚訝,反倒因為水色肯向自己發問,覺得輕松許多。
“世人皆知,喜歡水主的只有一個,配得上水主的也只有一個,那就是魚主。”
聽著這番近乎稱贊的回答,水色心花漸開,面色微紅。
即便沒有慕塵風沒有親口說出“魚臨淵”的名字,她也能從對方崇敬的語氣里,聽出“魚臨淵”的存在。
“魚喜歡水,不是人盡皆知么?怎么就只有他配得上。”
一提到魚臨淵,水色就已將其他的事情拋之腦后。
她甚至忽略了身側的,只想多聽一聽和“魚”有關的事情。
哪怕所聽不同,又有何妨。
可慕塵風緊接著的一句話,讓水色有些猝不及防。
“正因為如此,這天地間容不下魚主的,卻不止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