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邊默念兩句之后,水仙身化白云,消失在水色離開的方向。
溺河之畔,轉眼間只剩下魚妃和墨晴,望向不遠處的貓耳青年寂寞。
“你們呢?既為向水而生的妖,難道不追上去?
不論是這世間凡人,還是妖魔仙神,都很難不對水主傾心…”
盡管論年紀,魚妃并沒有紫玹他們年長,可若論察言觀色,她自然是不輸紫玹的。
除了寂寞這種不諳情愛的九命貓妖,紫玹和白弋看向水色的眼神里,傾慕之色是難以隱藏的。
只是他們也都明白,魚水生來,便注定不屬于妖。
見魚妃輕易道破,紫玹和白弋反而心懷感激,異口同聲地說了句“不了”。
紫玹與白弋相視一笑,又各自搖頭。似乎從前關系不怎么樣的他們,不知不覺間,因為“魚和水”,心性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那種見過大是大非之后的氣度,令他們不愿再為一己之私較真。
寂寞也奇怪地瞥了一眼紫玹和白弋,罕見地沒有插嘴,唯獨那一對招風的貓耳,不甘“寂寞”地動了幾下。
上前幾步,紫玹也入鄉隨俗似的,向魚妃抱拳作揖。
“既然水主已經去往南海,那我們更應該遠離她才是!”
說著,紫玹有意識地將目光落在領口那團藍焰之上。
魚妃心領神會,自然知道紫玹三妖這一番用意,是為了拴在姻緣線上的水色,不會被磬這個“麻煩”困擾。
正當魚妃準備說些什么的時候,一直站在她身旁的墨晴,像“傻姑娘”一樣指著寞的貓耳,兩眼放光地說了句“貓”。
白弋眉頭一皺,寂寞呆在原地。
唯獨紫玹雙目中閃過綠色的妖芒,似要將墨晴看透。
“她…”
“她曾是我在天池的姐妹,因沾染惡念,百般折磨一位水靈…所以被魚主責罰,如一個單純的孩子一樣伴我左右。”
“你明白,我指的不是這些。”
“她的心,已經死了!若再次見到魚主,我倒希望就此寬恕她。”
紫玹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轉念一想,隨即開口。
“如今這世間,或許她是比較幸運的一個!”
話音落下,紫玹的身影漸漸模糊。遠處的天空中出現一只青色的狐貍,毛茸茸的脖子上,掛著一個燃著藍色火焰的墜子。
它望向魚妃和墨晴,搖晃著青色的狐尾。
“可否替我轉告秋夫人,就說她做的飯菜可口,來日再到大都督府上道謝…”
“好!”
魚妃盯著遠處的天空,開懷一笑。
似乎在她眼中,看到了那些近水之妖,沾染人性的未來。
正當魚妃思忖間,寂寞突然閃身湊到墨晴近前,仔細打量著這條幻成人形的魚。
說來倒也奇怪,墨晴竟然躲到魚妃身后,一半害怕一半嬌羞。
寂寞忽然“嘿嘿”一笑,出其不意地朝著墨晴吐出一口純凈的口水。
“我不討厭你…不對,好像不是這么說的!”
寂寞仔細揣摩著措辭,魚妃已笑的唇開眼合。
直到白弋從寂寞身后將其拖走,三妖才隨著另一番對白失去蹤影。
“不愧是寂寞啊…這人間沒有‘雨季’,你那口水也能吐得出來?”
“白弋,你居然嘲笑貓爺!有本事你也吐一個!”
“鰱妖不會思春…至少作為一條本分老實的魚,我白弋不會朝貓妖吐口水!”
“你…是打算氣死貓爺我吧?紫玹你是不是也該說句話!”
“真要我說…還是先找到你那位尊者老爹!不然他老人家哪天喜當爺了都不知道呢。”
四周恢復沉寂,湛藍的天空無云。
墨晴才松開抓著紅裙的手,略顯失望地從魚妃身后走出。
她木訥地盯著“貓妖”消失的方向,輕輕喚了魚妃一聲“主人”。
魚妃嘆息一聲,牽過墨晴的手,看向那些倒在地上的百姓和人魚,以及仍在藍天里游蕩的白魚。
“傻妹妹啊…都說過多少次,不要再叫我主人!每次聽你如此稱呼,都心如刀絞,仿若這樣的懲罰,一開始就是你我都錯了…”
“墨晴知錯,主人責罰!”
魚妃不知再說些什么,就好像墨晴剛才顯露的那一點靈光,轉瞬之間蕩然無存。
看著眼前不似“人間”的人間,魚妃心中無比復雜。
縱然自己乃是一位得道魚仙,在面對眼前的一切時,仍然有心無力。
更不用說,她心愛之人,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凡人。
魚妃拉著墨晴轉身,沖著溺河深施一禮,一句話也沒有說。
似乎是希望,在她離開之后,這河里的那位人魚姐,還能挽回一些。
至少,讓這些人魚不必在人間流浪…
然而就在此時。
那一聲聲無比熟悉的“哞”叫,令魚妃驚訝中循聲望去。
疾馳的黑牛已近在眼前,太乙真人略顯狼狽地揮著拂塵,將魚妃和墨晴直接變成了一紅一黑兩條魚,拽到黑牛背上。
“少說話,快跟我離開這里!”
被變成紅鯉魚的魚妃直勾勾地盯著太乙真人,巧的魚嘴一張一張的發出聲響。
“師叔你,怎么又回來了?莫非是被那幻化成魚的兩尊魔…”
“什么幻化成魚的兩尊魔?跟它相比,任何魔頭都不如魚!
總之天界是回不去了,只能先在這人間躲躲!”
紅鯉魚識趣地沒有再問,旁邊那條墨睛金魚更是一直沉默。
不到眨眼功夫,黑牛已經奔出百里,仍然喘著粗氣向前。
不時地扭頭看向身后,似乎它這樣“奔逃”已有數千里之遙。
太乙真人也順著黑牛的視線,遙遙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天邊。
在那里,墨云翻滾,雷電游走,湛藍的天空正被迅速遮蔽。
數道身影立于云端,為首的赫然是拄著魚骨杖的魚七,在它身側還跟著一只黑貓。
坐在黑牛背上的太乙真人一臉焦慮,右手在一番掐算后也終于停下。
“千算萬算,仍有漏算。眼看大劫將至,偏偏這魚先來了!”
“什么魚?”
魚妃見太乙真人如此為難,不免對他口中所說的“魚”,倍感好奇。
太乙真人用拂塵敲打了一下牛角,黑牛立即剎在半空,轉過了身子。
看著已被黑云遮蔽近半的天空,太乙真人捋著胡須,款款而談。
“有魚從天外而來,與明鏡臺同行…陽魚有一,陰魚為六!
自此天地分三界,開輪回,眾生有善惡。
它們是將劫難帶來之魚,也是教化眾生之魚…”
太乙真人說著,再揮拂塵,魚妃和墨晴恢復人身站在黑牛旁,目睹著頭上的陽光一點點消失。
對于這一幕,墨晴和魚妃并不陌生。
只是此時的墨晴,已不再是那為禍人間的墨睛金魚。
片刻后,魚妃終于忍不住開口。
“既然此魚強大如斯,為何它不直接平息劫難,還要牽累魚主和水主!”
聞言,太乙真人緩緩搖頭,似乎對于魚妃這番“見識淺薄”的言辭,無法認同。
“凡事皆有因果。劫,既是吾輩修行之機遇,也是三界眾生之考驗,更是魚水之宿命使然…即便是天界仙佛,若不能在應劫時有所明悟,也斷難存于這世間。”
“弟子鯉瑤,謹遵師叔教誨!”
沒過多久。
太乙真人向北而去,魚妃和墨晴則回到虞朝都城。
那數萬游弋在空中的白魚,自然逃不過魚七的眼睛,很快就被其收入魚骨杖中。
唯獨在看向那些“違背”輪回規則的人魚時,魚七沉默很久。
最終。
那些由逝者重生而成的人魚,被魚七帶走,不知去向。
從那時起,人間便又多了一個傳說:為善者,轉生為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