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山峰蕩然無存,似西昆侖從來不曾存在“否極”峰,更沒有出現過“天池”。
地界。
弱水以東,數十里外的空曠地帶,一座山峰憑空出現,并沒有如從“天”而降那般,造成極大動靜。
它像一陣風,更像一片云,悄然而至。
無論是弱水東岸的“魔”,還是弱水西岸的“尸”,甚至是遠在弱水之洲的妖,都未曾意識到,一場災難提前降臨地界。
否極峰山腰以上,積雪未消,云霧近乎散去大半,露出與地界截然不同的人界山石。
否極峰出現之處,同樣緊鄰弱水,仿若經過精心挑選。
山巔之上,天池之中。
天池洞天內的水幕,像穹頂一樣向四周緩緩落下。
當青色的月光,散落在黑稠的水面,那已經不再似水一樣會起皺的水面,露出許多“魚鰭”,如在水下游動。
黎初騰空,眼見那些仰慕魚為池的棄仙被黑水殃及,仍無動于衷。
而她,對這地界獨有的夜色,再熟悉不過。
看著那將魚為池的龍身,開膛破肚的巨大龍爪,黎初心里竟第一次覺得“魚主”殘忍。
她以為,不管魚臨淵或那凡人女子做什么,眼前這些都是封印該有的過程。
縱然她是魔,縱然她不善,卻也不會眼睜睜,讓一場心甘情愿的“封印”,變成一種變相的折磨。
何況魚為池作為池老,對她和魚妃,都有再造之恩。
這一刻。
在黎初心里,竟然閃過一個念頭,無視魚為池對自己的告誡,想要讓那屬于魚為池的龍身,得到應有的禮遇。
“臨淵尊者,得罪了!”
以尊者而非魚主的身份稱呼魚臨淵,黎初會慰藉自己,這不算對魚主不敬。
八條人形鯰魚,似遵從黎初的召喚,從黑水上方,八個突然出現的水簾之后走出。
口中噴出八股水柱,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個獨特的陣法。
陣法衍化出水蛟龍,八個蛟頭齊齊向左丘雨飛撲而去。
黎初心里清楚,任何在魚主面前心懷叵測的舉動,都會因為近水披的存在,而不值一提。
可她的目標是左丘雨,只希望那八個真靈,通過左丘雨牽制魚臨淵片刻。
她也在刻意說那句提醒的話之后,化作一條固執的紫色鯉魚,魔氣滔天,徑直撞向其余五根玉銀鎖鏈中的一根。
魚臨淵看向那條數千丈的紫色鯉魚,沒有選擇出手。
至少他并不確定,黎初有事,是否會影響到魚妃鯉瑤。
轉而看向尚在震驚中的左丘雨。
姑娘此時臉色微白,認為自己犯下無法彌補的過錯,正面帶愧色,盯著四周不似人間的夜空。
“我…不是故意的。”
“那,就用行動證明,你有足夠的決心成為魚徒。其他事情,之后再聽我一一道明…”
魚臨淵淡藍色的眼睛,閃過嚴苛的光芒。
他必須讓左丘雨真切地明白,無論是修仙,還是成為魚徒,都不是兒戲。
稍有不慎,不僅會送命,還會徹底與輪回無緣。
他不說,左丘雨也明白,魚臨淵是要她找那下方八條鯰魚“練練手”。
說時遲,那時快。
方才被魚臨淵暫時攔下的出水蛟龍,已迅速臨近左丘雨。
她咬著嘴唇,低聲念叨著那句被她視為法訣的“魚臨淵,你給我站住!”
隨即身體向后連續翻飛,一邊躲閃著蛟龍的撕咬,一邊領悟著魚符的奧妙。
與此同時。
紫色鯉魚也重重的撞在玉銀鎖鏈上,緊繃的鎖鏈傳出悶響,反彈之力將它直接震退。
魚臨淵立于龍頭前方,目睹之下,不禁搖頭。
這玉銀鎖鏈看不出材質,可即便身為魚主的他,想要破壞也極難。
之前若不是下方那龍爪捏碎魚為池的龍心,使弱水變色,即便再強大的力量加持在龍身上,也斷然無法掙斷鎖鏈。
三次撞擊之后,鎖鏈紋絲未動。
可黎初那已經達到尊者實力的魚身,已有幾處魚鱗剝落,流下紫色血液。
十次撞擊之后,鎖鏈依舊如初。
紫色鯉魚的魚頭,已有些模糊。魚目中流露出痛苦,似乎鎖鏈上的封印之力,也在摧殘著它的意識。
數十次。
數百次。
數千次。
以尊者的修為,數千次撞擊也不過幾息功夫。
可紫色鯉魚的動作越來越慢,撞擊鎖鏈的力度也越來越,似那鎖鏈蘊含的力量,遠比這下方的山峰厚重太多。
終于,身為魚主的魚臨淵,也難免心生惻隱。
他似被水色感染,更像被激起“為善”的本性。
看著另一個“鯉瑤”如此固執,他向索來一枚魚符,隨手丟了過去。
“你這又是何苦呢?吞下這魚符,任由你帶著為池前輩的龍身離開!”
紫色鯉魚微微一頓,雖不情愿,卻也無可奈何。
貴為這天地間比肩大能的尊者,在魚主面前是無力的。
也慶幸,她遇到的是魚主,而不是魚七。
紫色鯉魚漸漸縮,重新化作一襲紫裙的黎初。
七竅可見紫血,衣裙多處破損,哪里還有尊者的樣子。
“黎初…不,鯉瑤相信魚主所言。”
說罷,無所顧忌地抓起那枚懸浮在眼前的魚符,塞入口中咽下。
初嘗灼熱,撕心裂肺。
她內心所有的邪念,如在經受炙烤。隨即又像一眼清泉涌現,全身一陣舒爽。
之前撞擊鎖鏈留下的傷痕,也在一瞬間被弱水的靈力治愈。
她能感覺到,那魚符就在腹中,憑自己修為卻無法再挪動分毫。
如靈丹妙藥,也似一種印記。
黎初隨即招手,與左丘雨相爭的八條鯰魚同時收招,回到她身后。
左丘雨見狀,也喘著粗氣來到魚臨淵身邊,安靜地站在一側。
魚臨淵的目光,依次掃過那六尊擎天石雕,落在下方那巨大的龍爪之上。
“魚主雖為魚,卻也能成為一個垂釣者,我相信,你會上鉤!”
右手訣印倒施,六枚魚符自六尊石雕胸口飛出,隨即變,繞魚臨淵手腕旋轉,最后沒入“魚面”眉間。
六尊石雕漸漸虛幻,如從未出現。那幾根鎖鏈,也化作無數玉銀色光塵,紛紛散落。
封印消失,變化再生。
之前已不再動彈的墨色龍身,猶如被那下方的龍爪直接撕裂,一分為多。
墨色的血肉并未落下,而是向著天池外,遠離魚臨淵的方向遁逃。
在即將離開天池時,那些散碎而黑乎乎的東西,竟直接變幻成了“黑魚”。
細看,全是黑色的龍魚。
正當黎初驚異地張開嘴,準備說些什么的時候,那些黑色龍魚如受到“驚嚇”,迅速消失在各個方向。
這一刻起,整個地界猶如被殃及的池魚,在那些黑色龍魚的影響下,開始面目全非。
“這是哪?”
魚臨淵看著遠方發光的山石,還有被染成三色的弱水,不禁一問。
當黎初口中傳來“地界”時,閉上雙眼的魚臨淵又猛然睜開眼睛。
“輪回之氣…似乎有些熟悉!”
一個極度不好的預感,在魚臨淵心頭浮現。
欲囚魚,先取水。
如此看來,天池被挪移到地界,并非偶然。
可這輪回之氣…莫非,她在地界?
幾息思量。
下方那龍爪再次化作粘稠的黑水,不見蹤影。
而天池外,弱水之上。
一條黑色龍魚,竟然未躍龍門,直接化作一條黑色天龍,沿弱水飛馳。
完全幽暗的眸子里,似有堅定的方向與目標,直指萬妖林。
它身上不斷滴落濃稠的黑色液體,將沿途弱水全部染成黑色。
它并未在意。
一位赤膊的短發男子,手拿折扇,在它之后緊緊尾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