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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卌聞 天池魚斗

  似一面黑鏡,亦如一塊鑲嵌在山巔的黑色瞳仁,瞭望蒼天。

  如水色所說,這天池之水已然是死水,再難掀起半點波瀾。

  見左丘雨在自己身后,左右來回探出頭,俯視下方“空曠”的天池。

  魚臨淵手臂帶動披風,在她眼前一揮。

  一陣柔和的清涼之感過后,左丘雨雙眸中閃過淡淡藍光,再看向下方時,不由驚叫一聲,重新躲回魚臨淵身后。

  “他們,是死了么?”

  “用凡人的話說自然是早已死去!”

  “那用神仙的話怎么說?是往生,還是輪回?”

  “我不是你口中的神仙,但可以告訴你,這些逝者已成為邪惡的食物,入不了輪回,也就再無生死!”

  左丘雨在心中告誡自己“沒什么好怕的”,右手指尖挽著發絲,對魚臨淵那句“不是神仙”饒有興致。

  至于那些輪回生死之言,她不懂,也完全沒記住。

  即便她想知道“魚主”是什么,可自幼烙在內心的涵養告訴她,不可冒失。

  如這般欣賞天池“夜景”,顯得并不漫長。

  幾息之后。

  黑色的天池水冒出五彩斑斕的氣泡,那些漂浮在水中的雜物,如被頃刻間清掃,消失在水里。

  天池中央出現一塊白色水幕,與黑色池水形成鮮明對比。

  左丘雨嘴角含笑,看著這別有洞天的天池,對心中“修仙”的執念再添幾分憧憬。

  此時。

  自水幕中走出三道身影,一襲紫裙的黎初在前,兩個魚頭人身的藍裙女子緊隨其后。

  黎初看了眼半空中的魚臨淵,目光在他身后的左丘雨身上停留片刻,然后禮節性地一笑,做出“請”的手勢。

  轉身一步,未發一言的黎初已消失在水幕里,似她明白,無法為身著近水披的魚主引路,只好留下那兩條有些呆板的“金魚”。

  “跟緊我…我帶你,去見見所謂的神仙!”

  看著下方分別站在水幕兩側,那侍女一般的兩條金魚,魚臨淵不由地玩味一笑。

  左丘雨乖巧地點頭,把那些抱在懷里的粗麻衣物隨手一拋,似與塵世的闊別。

  拍了拍自己衣袖,又將發絲往耳后攏了攏,使得自己看上去精神煥發,更容易被“上仙”記住。

  跟在魚臨淵身后,左丘雨把無處安放的紅腫雙手背在身后,反而看上去顯出幾分刁蠻。

  可是。

  左丘雨并不知道,魚臨淵口中的“神仙”,早已成為這天池內,沆瀣一氣的雜魚。

  僅僅一步,人間已換。

  藍天白云,陽光明媚,根本不似外界的夜晚。

  沒有陸地,沒有島嶼,只有一片與無邊弱水相似的“海”。

  無數奢華的亭臺閣樓,皆懸浮在水上。氤氳霧氣,恰似仙境。

  白色玉石雕琢而成的棧橋,自魚臨淵所處的圓形玉臺,直通前方那一座正殿。

  不論是橋上的玉雕,還是那些建筑上的紋飾,都是“二龍戲珠”。

  仔細看,兩條龍皆為龍魚所化的六角天龍。

  穿過水幕的左丘雨,自然是第一次身臨“仙境”。

  正要伸手去觸碰那水簾一般的薄幕,卻被魚臨淵及時喝止。

  “帶你來此,可不是為了親手送你去輪回!即便親眼所見,你也該用心去看!”

  左丘雨面現尷尬,臉上帶著一抹不好意思的羞紅。

  她認為魚臨淵背對自己,而自己的雙手又在身后,必定不會被發現。

  可現在她終于相信,神仙身后都長著一對“看不見的眼睛”。

  此時,恰好在魚臨淵身后盯著她。

  左丘雨沖著一笑,酒窩由淺及深,心中篤信,肯定是它告密。

  屏息凝神,左丘雨看向遠處的天空,碎碎念一般提醒自己“用心看”。

  霎時。

  藍天白云,變成無盡夜空,一對形同烈日的眼瞳,帶著近乎邪異的猩紅,盯著自己的方向。

  向前兩步,急忙躲在魚臨淵那高大的身影下,天空又再次風和日麗。而之前那仿若盯著自己的邪目,再次變成兩片云。

  “膽要大,心要細!有朝一日你會明白,魚主之徒,不需要看清天地顏色,而必須看清水色!”

  左丘雨連連點頭,自魚臨淵身后走出,心翼翼地行至魚臨淵身側,深吸一口氣后,閉眼再睜開。

  淡藍色的水光在她眸中涌現,額頭漸漸浮現出跟魚符一模一樣的淡淡印記,乍看幾乎無色。

  與此同時。

  映入她眼簾的亭臺樓閣,雕欄玉砌,也統統在目光所及之處褪色。

  青磚綠瓦不再,浮光之后現出的,是一片片黝黑的鱗片。

  白玉棧橋不再,光華像水一樣流走,露出那堆疊整齊的白骨。

  看得出,這搭成棧橋的白骨,有人,有鳥獸,還有魚。

  人是修仙之人,鳥獸皆為神靈,而那些魚,也并非尋常江河之魚的大。

  當左丘雨的視線停留在廣闊的水面,那原本藍色的海水,先是變為綠色,隨即清澈無色,然后似無底深淵一般,暗無光亮。

  當水的顏色消失,水也隨之不見。

  之前被左丘雨一點點收入眼中的景象,在一瞬間揭開那偽裝的面紗。

  所有可視之物,在剎那間猶如被囚禁在天地為墻的牢籠。

  只有左丘雨身側的魚臨淵,似這片天地中唯一一盞明燈,散發著玉銀之光。

  光線不強,可足以在這無邊黑暗之中,照亮左丘雨腳下一隅。

  這一刻。

  她眼前這位,說自己不是神仙的“神仙”,比她所熟悉的天地更加耀眼。

  這就是,魚主么?

  她牢牢記住這兩個字,也第一次將修仙的執念,拋在腦后。

  十六七歲的年紀,未出閣的少女,置身天池之內的左丘雨,心中卻多出“一池水”。

  不知不覺,她看著魚臨淵,竟有些癡了。

  她在極力記住他的容貌,以及他周身散發出的氣息。

  可左丘雨不知,戴著魚面的魚主,有他真正的模樣。

  “可看清?”

  同樣是魚臨淵,同樣的三個字,卻在不同的情況下,說給不同的她和她。

  他不記得,曾問過水色,是否看清他魚面下的臉。

  可現在的他知道,他是在問左丘雨,是否用心看清,這水的顏色。

  左丘雨一如在山腰看見魚臨淵是一樣,點點頭,又搖搖頭。

  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此時的心里,究竟在回答什么樣的問題。

  見狀。

  魚臨淵微微一笑,右腳腳尖微微提起,似做好隨時“點”下去的準備。

  “只此一次,仔細看清!”

  腳尖落下,如一滴水落在水面,傳出“叮咚”,也似一聲清脆的鈴聲,向著周圍蕩開。

  而在左丘雨眼中。

  魚臨淵似躍出水面,卻停在水面上擺尾的魚。

  下一刻。

  自魚臨淵腳尖落下一滴無色的水,在其腳下無盡的黑暗上化開,迅速向周圍蔓延。

  所過之處,黑暗如被那玉銀之水引燃,紛紛向后退去。

  當這片天地恢復部分光明時,左丘雨眼中的景象,猶如潑墨丹青。

  腳下的無邊的水,是無色的。

  那白骨搭成的棧橋,已被染成玉銀之色。

  無數奢華的亭臺樓閣,竟是一條墨龍的龍身,盤臥在水上。

  宏偉的正殿,也在最后化作一顆碩大的龍頭,同樣覆蓋著墨色龍鱗。

  而那對猩紅的龍目,正是之前讓左丘雨感到害怕的,兩片“云”。

  墨龍,頭生六角。在左丘雨眼中,近乎鋪天蓋地。

  見其周圍,還簇擁著形形色色,穿著裸露的絕世美女,一時間,她把她們都當作了侍奉“神靈”的仙子。

  彎腰屈膝,就要跪拜。

  一股柔和的靈力,帶著睥睨天地的氣勢將她攙起。

  “跪過魚主,不跪天地。它這種邪祟,不配受魚主之徒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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