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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聞 白水鑒心

  在它沉下去的地方,海水不再深邃,與周圍海域形成明顯的分隔。

  無論是天上飛的,還是水里游的,都不會出現在這片清水區域。

  曾傳出過“臨淵羨魚”故事的此處,再也看不到成群的游魚。

  它就像一塊嵌入東海的明鏡,以鑒天地之心。

  水色站在附近一塊礁石上,望著水面與天邊相接之處,想象著再回來時的情景。

  恰在此時。

  聲后傳來一個稚氣未脫的少年聲音,讓水色有些站立不穩。

  “姐姐,你也是來‘’的嗎?”

  特別的音色,還有那“晦澀難懂”的詞匯,猛烈沖擊著水色的靈臺穴。

  “它”為什么叫自己姐姐?“”又是什么?

  雖然沒有從身后感受到任何靈力波動,可她愿意相信,大長老再三叮囑“在外多加心”,自有道理。

  她沒有開口,也沒有立即轉身,而是故意咳嗽兩聲,讓自己顯得不那么容易接近。

  甚至。

  再次學起了魚臨淵那句“你是誰”的口吻。

  “你,是誰?”

  “木有魚。姐姐可以叫我‘有魚兒’”

  少年的聲音干脆利索,純凈的沒有任何雜念,也沒有被水色的“高冷”所嚇到。

  作為弱水所化的水靈一族,自然能輕易從這回答中聽出,對方不是什么邪惡之輩。

  不由自主轉身,帶著特有的靈動。

  當水色看見二十步外的船上,站著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子”時,又是一怔。

  她第一次親眼見到“凡人”,而且是一個尚未成年的男性。

  更主要的是,這凡人少年此時嘴巴大張,雙眼圓瞪,也正愣愣地盯著自己看。

  盡管水色紗巾遮面,可那絕美的容顏配上如水的雙眸,依舊驚呆了木姓少年。

  此時,他真的像塊“木頭”。

  他不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水靈一族的公主。只知道,東海沿岸他見過的女子,無人及她萬分之一。

  她,或許就是傳說中的仙女下凡吧木有魚在心中這樣告訴自己。

  稍不留神,一個趔趄。本就窄的木船,在海面上晃了幾下,就將木姓少年甩了下去。

  四月的海水透著涼意,從頭到腳說不出的冰冷,瞬間讓他清醒。

  出生在海邊的他,早已熟悉水性。落水的瞬間深憋一口氣,正準備像魚一樣打個挺,游出水面。

  卻清晰地發現,自己身體不由自主地,順著落水的方向浮出水面,又重新站回船頭。

  這一切不過眨眼功夫,恍如木姓少年發呆時,偶然的精神恍惚。

  如果不是渾身上下已經濕透,頭發上的海水滴落發出聲響,木姓少年真會覺得剛才“做了個夢”。

  寒意侵襲,瑟瑟發抖。

  木姓少年的凡人之軀,終究無法抵擋自然之力。

  雙手環抱,嘴里發出牙齒碰撞的“咯咯”響聲。

  “姐姐姐姐姐姐,剛剛剛剛才,是是你出手救的我?”

  水色聞言一笑,倒是覺得凡人有幾分可愛。至少那份率真,透著一些曾經那條龍魚的“傻氣”。

  “嗯”

  不再提防眼前的木姓少年,溫聲用鼻音回以肯定。甚至不再故作姿態,她也像如釋重負一般。

  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看見木姓少年落水,會想著讓他從水里離開。

  或許只是因為千年來,她習慣了“水里,應該只有魚”。

  木姓少年“撲通”跪下,嘴里依舊像含著豆子一樣嘚啵。

  “仙仙仙,仙女姐姐”

  木姓少年盡量跪伏,不再抬頭正視水色。

  褻瀆神靈會招致天災,這在凡人心中早已根深蒂固。

  水色見狀,疑惑更多。

  可同樣隨之而來的,是“明鏡臺”之外的新奇。

  她不明白,眼前的凡人少年,落水之前說話口齒伶俐,碰到水怎么就會結結巴巴,還渾身哆嗦。

  她不明白,凡人少年叫自己“仙女姐姐”,卻要跪在自己面前。

  離開明鏡臺的水色,就像對外界一無所知的“水靈公主”。她誤認為,自己的公主身份“無比崇高”,走到哪里都會被稱為“仙女”。

  可實際上。

  她不僅沒有見過凡人,同樣沒有見過“仙”。

  如今的她,就是一汪會自行移動的“清水”,沒有任何心思,沒有任何閱歷。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姐姐可以幫你!”

  本來也沒有公主“覺悟”的水色,遵從簡單的心意,丟掉公主身份,說話就像比木姓少年大不了多少的“姐姐”。

  木姓少年聞言,一陣錯愕:難道仙女都是天然呆?她不知道自己衣服濕透了會冷?

  “冷冷”

  “冷?冷是什么病?”

  水色和木姓少年,就像兩個無法交流的“傻子”,不斷被對方無法理解的言辭和行為所震撼。

  可越是這樣。

  她越想見識這大千世界,越想早一些聽到,一些和魚臨淵有關的蛛絲馬跡。

  一番驢唇不對馬嘴的費勁溝通后。

  水色也終于明白,四月的海水對凡人來說有些涼。而身為水靈一族,很少從“水”本身感受到冷暖。

  衣袖輕輕一揮,木姓少年周身的海水,像被扯出的人形虛影,重新回到海里。

  身上一輕,木姓少年雙手放在嘴邊哈著氣。

  水色微微一笑,皓齒明眸。這才緩抬蓮步,走向木姓少年所在的船。

  只是她腳尖剛觸及水面,四周立即波濤大作。

  這次不光是木姓少年再次落入海里,就連他那船,也變成了一塊塊殘破的木頭漂在水上。

  相比之下,木姓少年應該是幸運的。

  以水色所處的位置為中心,整個東海形成一圈圈的巨浪,一些較的島嶼都已被淹沒。

  索性這些島嶼上無人居住,少有走獸。

  飛快地收回腳,水色偷偷吐了一下舌頭,像犯錯后認錯的姑娘一樣露出嬌羞。

  在“島”上千年,都不需要刻意收斂靈力。可如今并不是在島上,水靈一族的靈力外放,勢必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玉指輕抬,點在眉心,周身光暈漸漸消失。

  待木姓少年從海水里露頭換了口氣,水色右手沖著他,掌心向上輕輕抬起。

  一個淡藍色海水化成的“船”,托著木姓少年浮在空中。

  “你從哪里來?要去哪里?”

  她柔聲地問,帶著一絲歉意。

  木姓少年望著粗布衣服上“奔逃”的水珠,往北指了指。

  依稀可見海岸,還有隨海水上下浮動的船帆。

  水色回頭,看了看水天相接的大海深處,又重新注視著木姓少年所指的“陸地”。

  輕輕往空中一躍,徑直飛去。

  木姓少年腳下的淡藍色“水船”,也自行乘風,緊緊跟在水色身后。

  水色不懂什么是“招搖”,只清楚這樣“最簡單”。

  一路上。

  她會問一些有關“凡人”的問題,也會聽一聽木姓少年講一些“節”臨淵羨魚的故事。

  她從木姓少年口中知道。

  凡人是分男女的,男人與女人會生出孩子,而孩子也只能是男孩兒或女孩兒。

  不論男孩女孩,都有自己的爹娘。

  水色覺得,自己被叫姐姐,自然也算“女人”,應該沒有所謂的爹娘。

  那魚臨淵呢?它是男,還是女?它有爹娘嗎?

  此時的水色。

  哪里還像水靈公主的樣子,喜歡把聽到的一切新鮮事,都默默嫁接在“那條魚”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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