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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聞 魚躍龍門

  水色的視野里,幾次丟失魚臨淵的影子,又幾次被她覓回。

  白貓見狀,用爪子上的梅花肉墊飛快拍打著額頭,淡藍色符文印記更顯妖異。

  沒等水色看清,就有一道虛影從白貓額頭的印記飛出,沒入湖水之中。

  “本尊知你所想,可如今時辰已到!待此間事了,日后你和他定會相見,莫行沖動之舉。”

  仿佛看穿水色心思一般,白貓的言語字字誅心。

  “可”

  她有些不甘心地張了張嘴,白貓在她肩膀上轉個身,尾巴恰好擋住她的口鼻。

  那意思,是不讓她再繼續說下去。

  “天機不可泄露能說的本尊已如數告知,未來之事,隨你。有朝一日你若能見到公主,自然大徹大悟。”

  當白貓說完這句,湖水重新歸于平靜。

  湖面上逐漸顯現出一個個由湖水形成的人影,看身形皆是女子。

  身為水靈公主的水色,竟從這些以水化形的女子身上,感覺到一股親切。全身上下沁出密密的水珠,不沾衣,也不落地。

  這些由湖水形成的女子,正是那些她從未見過的同族公主。

  見她們都已靈力枯竭,處在彌留之際,她仿佛明白了什么。

  如果只有她一位,尚可理解。

  可整整八十位公主,為魚臨淵獻出全部靈力,這又該如何明悟。

  她自以為對魚臨淵的陪伴,無人能及,可現在呢?

  她自以為對魚臨淵的付出,無人能懂,可現在呢?

  她終于明白了白貓那句:他等不到下一個“千年”。

  她終于明白了為什么這千年來,魚臨淵只能重復七句話,而且每一句都很虛弱。

  她想知道是什么傷他如此之重,也想知道是什么支撐他頑強活著。

  她這位水靈一族最的公主,還站在這里。

  說明一切都遠未結束,甚至僅僅是個開始。

  她想要去了解他,不再只是那簡單的“七句”。

  水色第一次勇敢地側過臉,正視白貓的雙眸。

  靈性十足的眸子,此時也瞪大盯著她。

  “我能,為他做些什么?”

  “靜靜看著就好,這一千年你所做的,已經足夠多了。”

  白貓又豈能看不出,水色此時的無力。

  就和千年前,同樣站在這里的白衣女子一樣。

  白貓話音剛落。

  由地面流向天空的雨水,都在同一時間靜止。若不是龍門周圍九條龍的龍須還在緩慢飄動,一切都好像錯覺。

  下一刻。

  湖水以魚臨淵所處位置為中心,迅速形成巨大漩渦。

  漩渦每轉動一圈,湖水都會直接削減一成。

  每減少一成湖水,就會有幾位以水化形的水靈公主徹底消失。

  她們無聲無息,甚至看不出神情,好像早已知道這就是她們的宿命,并以此為榮。

  處在漩渦中心的魚臨淵,奮力地擺動著尾鰭,想要游出這里。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也不記得自己要做什么,只是依靠作為龍魚的本能,激流中前行。

  他并不討厭這種感覺,卻也談不上喜歡。

  湖水只剩一半的時候,魚臨淵的身形,出現千年來的第一次變化。

  曾看似年幼的龍魚,此刻已有一尺大。三對茸角不再纖細透明,如同鑲嵌在頭頂的六根白玉。

  四指龍爪微微前伸,一片片泛著光暈的龍鱗,從頸部向尾鰭延伸。

  每多出一片龍鱗,湖里就會少一位水靈公主。

  當八十片龍鱗把龍魚從頭到尾覆蓋的時候,那張可愛的“娃娃臉”,也終于在水色眼前消失了。

  此時的湖里,再也看不到澄澈的湖水,也見不到那條千年來熟悉的“龍魚”。

  湖底出現干涸的裂縫,湖邊水草都已枯萎。

  只剩下一條長約七尺七的“怪魚”,緊閉雙目,臥在湖心上方。

  其身上八十塊大不一,形狀各異的龍鱗,正隨著起伏的呼吸,不斷變幻著顏色。

  唯獨靠近尾部的肚子上,空出一塊白色的地方,好像缺了一片。

  水色雖然純真,可她并不愚笨。

  自己是不是應該,也如諸位姐姐們一樣,化作那最后一片龍鱗。

  眼見水色躍躍欲試,白貓爪子上的粉嫩肉墊,飛快地打在水色臉頰上,試圖讓她清醒。

  “快給它!”

  “什么給它?”

  “你身上,唯一的身外之物”

  妖異的貓瞳里閃過急切,白貓卻沒有明說,那身外之物到底是什么。

  它未言傳,她已意會。

  慌忙中,取出那一方貼身放置的“白色面紗”,帶著余溫,帶著水光,向湖心用力一拋。

  她知道。

  自身的一切都是由水所化,唯獨這一方面紗,從她開靈之時,就在湖里。

  白色面紗貼在“怪魚”腹部的時候,直接化作一塊菱形的純白色龍鱗。

  逆著其他八十片龍鱗的方向,成為了唯一一片“逆鱗”。

  “怪魚”雙眼猛然睜大,爆射出兩道精芒,本能地仰頭望天,沖著龍門發出一聲刺耳的“吼叫”。

  龍門隨天震顫,唯有水色腳下的“島嶼”巋然不動。

  拱衛在龍門周圍的九條龍,聞聲回應,不再沉寂,齊齊發出九道“龍吟”,卻似向著龍門另一側發出訊息。

  頃刻間。

  龍門變成赤色,燃起熊熊烈火,島上逆流的雨水也剎那化作赤色的霧氣,如同被點燃,卻沒有絲毫減少。

  九道赤雷悄然出現,一聲霹靂,形同鞭打一般,落在“怪魚”身上。

  它一陣抽搐后,八十片龍鱗燃起,在怪魚不斷地痛苦嘶吼中,竟直接碎裂成了七百二十片,比之前更緊密地貼合在它周身。

  下一刻。

  怪魚整個身體暴漲九倍,也不再是怪魚丑陋的模樣,有了幾分真龍的神韻。

  龍門似能清楚看到這一切,轉眼之間橙光取代赤芒。

  沒有任何喘息機會,九道橙雷又一次鞭打在它身上,島嶼上的赤色霧氣也像幻境一樣,變成懸空的金石。

  相似的情形在魚臨淵身上上演。

  它身上的龍鱗再次變成原來九倍,身體緊跟著變大九倍,模樣也更像龍。

  九道黃雷落下,島上飛沙。

  九道綠雷落下,漫天桑麻。

  九道白雷落下,落雪成花。

  九道黑雷落下,煙如墨發。

  九次八十一道雷霆,更像龍魚蛻變前的鞭撻。

  湖心再也沒有那條年幼的龍魚,更沒有長相丑陋的怪魚。

  一條全身光華游蕩的六角天龍,修長碩大的身軀,在湖上盤踞九圈。

  若不是能看到它腹部有一片純白的逆鱗,恐怕水色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它,還是魚臨淵么?

  不知何時,白貓已從水色肩頭跳了下去,蹲坐在她一側。

  六角天龍適應著新的身體,盤旋幾周后,將碩大的龍頭湊近水色。

  它用龍眼望著她,她以淚眼回著它。

  “你是誰?”

  “我叫,水色。”

  鏗鏘有力的龍吟聲中,那讓水色熟悉的三個字,喚醒她千年的靈動。

  “記下了。”

  六角天龍的聲音里帶著陌生,更多的是高冷。

  它依舊不記得,之前的事情。

  可即便如此,那句“記下了”,讓水色再也無法用靈力抑制自己的眼淚。

  “魚”

  水色向前幾步,張口就要喊出“魚臨淵”,卻再次被白貓制止。

  六角天龍看了一眼水色身側的白貓,飛升入空,奮力一躍。

  龍門泛起圈圈漣漪,六角天龍沒入其中,消失不見。

  天空恢復如初,白霧依舊濃稠。

  不同的是。

  湖里沒有了水,也沒有了魚。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略作停頓。

  白貓重新跳到水色肩上。

  “龍魚九變,方能躍過龍門。一過龍門,它就不再是魚,而是龍。”

  可水色卻好像聞所未聞。

  看著干涸的湖泊,破涕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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