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著他的長煙斗，意氣風發的葉五爺踏著月色而歸時，一眼就瞅見堂屋屋檐下的老伴，自然也瞅見大兒媳婦站起身避開。
“我說你個老婆子，咋又摸黑干活了？”
聽聽這大嗓門，再瞅瞅他矯健的步伐。這腰板硬朗的，可和比他歲數還大的趙老爺子不相上下。
再跑幾個幾趟深山還真不愁的。
嘿嘿，總不會天天被野豬給捅了不是？
手上還忙個不停的葉大娘默默無聲看著老伴走近，一等他入座到身側的長板凳上，她這才悄聲問道，“打聽到了沒有？”
“打聽啥？”
好想掐人！
葉大娘停下手上搓麻繩活，極力控制著發癢的右手，“就是我讓你打聽的啊，咱們姑爺那一頭親家的事情！”
聽著老伴一字一句蹦出話，葉五爺立即回醒，與此同時，他也極快點頭。反應不快不行的，老婆子的脾氣隨著年齡增多，可暴躁了好多。
“都咋說？”
哎呦喂，鬼知道他們那邊咋說…葉五爺清了清嗓子，“姑爺他娘好了。”老長時間了，應該是好了吧？
葉五爺琢磨著措詞，“他那個爹嘛，老樣子。”那老貨就敲敲邊鼓厲害，他葉老五敢擔保絕對錯不了。
“剩下那些小的，好像是要辦喜事了。大的，姑爺已經沒回來，這第二個第三個，你姑爺估計也是只能隨禮，人是來不了。”
“你就沒打算是哪一房找了哪家的？日子選在啥時候？還有他們家給了多少彩禮錢啊聘禮啥的？”
葉五爺麻爪。
還這么復雜？
他自個幾個親孫子都沒這么復雜。
“我沒好問太多，姑爺幾個兄弟不是跟咱們家斷了人情？我問了回頭要是傳出去，還不得以為咱們娘家人要干啥。”
葉五爺越說嘴皮子越溜，“再萬一親事說的好好的，突然又不成了，你說會不會有人懷疑我在其中動了啥手腳？
別說他們兄弟幾個關系不好，就是好，也輪不到咱們岳家出面。就這么著吧，清官難斷家務事，睜一眼閉一眼得了。”
“咱們安安不是在信里問了嘛。”
那是你不懂你外孫問的目的好不好？葉五爺笑了笑，“有小鳳在馬六屯，你還怕孩子真收不到信？
有些話，誰都可以說，咱們不好說。你別忘了還有你姑爺，還是留著讓他們自家人解決比較合適。”
“那你不去看你老姑娘啦？”
“這回是你去，我就去；你不去，我就不去。”
“不見你老伙計了？”
還老伙計…葉五爺抽了抽嘴角，“一個搶了我閨女，一個搶了我孫女，還有一個結了冤，全是仇人。”
葉大娘幸災樂禍地笑了。
“孩子她娘，你咋想的？要走就趁農忙前，不然到了貓冬外頭也冷，去了也沒地方可逛，大年底的又得急急忙忙往回趕。”
關鍵是葉五爺也怕老伴身子骨吃不消。再每天人參丸不停地吃著，這人一老，到底跟早幾年不同了。
“走不走？如今咱們的任務算是完成了，老大都當了爺爺，以后他們仨兄弟看著辦就行，我這族長也不當了。”
葉大娘遲疑一下，還是搖了搖頭，“你大哥他們…算了，還是別走了，哪天他們走了，連最后一眼都沒瞅上就糟了。”
她不說還好，一說，葉五爺也興致索然。老大，他不擔心，老四的身子骨是真不行了，現在說一句話都要歇個老半天。
“現在后悔了吧？當初在附近找戶知根知底的人家有多好，我早就說過他們關家這樣的外來戶靠不住。”
葉大娘無語地瞥了他一眼。要不是你后來又突然同意了，我還能霸著非要老姑娘嫁給姑爺不可？
這話說出口，你自個信？
“TND，老子算是替老梅白養閨女了，還買一送二。”葉五爺笑罵搖頭，“這趟那家伙讓咱們過去估計又想出啥幺蛾子。”
“可不興冤枉人，咱閨女還多虧了她干爹。”葉大娘轉頭瞅了瞅兒媳婦的房間，側過頭朝老伴靠近。
葉五爺見狀歇了想反駁兩句的心思。
“說句沒良心的話，要不是她干爹，就這會兒親家那邊亂的，咱閨女現在能過上這么安心的日子？”
那倒是。
就面團子姑爺第一個就見不著他那幾個兄弟真沒彩禮錢娶侄媳婦，多多少少的肯定被他老娘給摳走一些東西。
再嚴重一點，他老娘要是賴在他家不走，當兒子的，難道真的趕親娘出門不成？捅又不能捅破身世，可不得惡心死人。
就那老太婆的手段，只怕他老姑娘第一個就遭殃成了出氣筒，還是悶葫蘆似的啥也不敢說的那種出氣筒。
葉五爺一想起他的那位親家母上門端著架子，嘴上說著兒子不是，話里話外帶著全是兒媳婦的錯，他就頭疼不已。
尤其是他家老伴還覺得親家母其實說的還挺有道理的。還有道理？道理個p！你知道他們母子倆人為何鬧掰？！
“哎，我在跟你說呢，你有聽吧？”
“有，你說，我在聽著。”
“那你倒回說句真話啊，一定不走？”
“走哪兒？”
感情我剛剛是說了一大堆廢話？
葉大娘忍無可忍伸出右手。
“嘶…”葉五爺頓時倒吸口氣，連忙抓著老伴的手，瞪著老伴，“為老不尊，兒媳婦還在屋里呢。”
“說不說實話？”
這老娘們！
葉五爺哭笑不得，“等明兒個大夫過來瞅了老四咋樣再說，要是他沒啥事，你就跟我去一趟咱姑娘那兒。”
瞅瞅！
不老實了吧？
葉大娘暗暗撇嘴，“你跟老四商量了？”
“還沒和他提起出門，不然他又會催我只管出去。現在外面是松了，但到底又是咋回事，他還想我出門打聽打聽。”
“咱姑爺不是在信里說的明明白白了？”
“紙上能說得了幾句。”談到正事，葉五爺拿起了靠在凳子一側的長煙斗，“我還想聽聽老梅咋說。”
比起姑爺和老姑娘的報喜不報優，沒親自過去瞅一眼，他這心里總有些不安。可到底有啥不安？
又說不清楚。
七上八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