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這是如此。要是政策一改動,原來的主人回城,或者說原來的主人要收回出租的房屋,他家就必須要挪地方。
至于楊家到時又要搬到哪里?自然會由楊爸和房管所協商另置入住地方,要不就由單位來想法子。
就像之前在李老搬走后入到她家院子的那幾戶人家情況是一樣的。難怪楊家是小廚房拆了蓋大點。
因為再蓋也沒用,土地房屋壓根就不是楊家的,除非像她梅爺爺的院子,房產權不是私人所有而是一直在公家手上。
但不可能的。
據她所知,王家和楊家現在所住的大雜院,那是有主的,楊家就是從現在的房主老子手上買下三間廂房。
這家破落的房主雖然還擁有正房,不過因為某些歷史原因,但是他們現在人還住在城郊,據說房屋租金還能領到手。
應該說附近幾條胡同的房產權屬于公家還是私人,關平安都有打聽過,再也沒人比她更一清二楚的。
這也是讓她不解地地方,你說搬磚頭的那些人是怎么想的?房子是自己的還好說,可不是你的,你蓋了豈不是白費功夫。
當然,或許還心存僥幸也說不定,畢竟能在皇城根擁有私產院子的人家,絕大多數都是早前富裕人家。
有那沒有被下放勞改的人家也是心甘情愿聽從居委會的安排,一家子擠幾間屋,其他屋子都交給房管所出租。
現在是私人房產不多,有也很少有人買賣。當然關鍵還是有房子的人不缺錢,想買的人家又沒錢。
普通工人家庭,不一定買得起。類似齊老的這樣人家可以分配了好房子,他們也看不上連廁所都沒有的平房。
甚至還有的,像齊建軍這樣的,他要不是妻子蘇明月就是烈士遺孤,他還忌諱以后政策改變,買下的私產院子成為污點。
所以她就一直想不明白將來究竟是發生了什么事情,居然有錢就行,什么都可以自由買賣還不違法。
雖說一朝天子一朝臣,但哪朝哪代的開國皇帝定下的規矩,繼承他們家皇位的子孫后代也沒誰敢朝老祖宗所訂的規矩動過大刀啊。
上課鈴聲響起。
“滴鈴鈴”的拉回了關平安的思緒。
正上著課呢,突然學校的大喇叭響起,驚得雙眼看著黑板,又開始走馬行空想些有的沒的關平安打了一個機靈。
喇叭聲音里出現幾聲滋滋響之后,傳來了哽咽的聲音,“我黨我軍我國各族人民敬愛的偉大領袖口口口于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零時十分在北京逝世。”
一瞬間。
全都懵了。
不敢置信的關平安猛的一下看向講臺上的老師。她的郝老師反應沒比她好多少,拿著的課本掉在了地上,整個人都呆了。
四周的同學們個個都驚訝地看著窗外。有那動作快的同學,反應過來就立即彈起身,沖出教室。
郝老師臉上露出悲痛神情,一句話也沒說,緩步跟著學生們走出教室,關平安愣了一下拉了拉身邊還沒回醒的同學。
跟著,她也走出了教書。還沒等她多走幾步,剎那間,哭泣聲,一聲聲的,匯集成片,哭聲越來越響。
太陽落山了。
給窮苦老百姓帶來了光明的太陽,他落山了。
雖說之前齊景年已經提醒過她老人病重,但真有這一天來了,關平安捂著嘴還是控制不住流下眼淚。
她爹說過這是最值得尊敬的老人,開國儀式上的一句全國人民站起來了,所以連她爹也翻身做主。
雖然她爹這個主人當時還被他老爹老娘壓住,但不一樣的。她姥爺就說過活在紅旗下是最幸福的一代人。
她姥姥就說過要不是這位老人帶領窮苦百姓打下江山,像她這樣稍長幾分姿色的小姑娘都是待宰羊羔。
雖然有時她也會聽到有人非議過這位老人,但瑕不掩瑜不是?就說始皇帝嬴政,一提他就是焚書坑儒,可他還平定六國呢。
因為這件事,整個學校都彌漫著悲傷的情緒。學校就提前放了學,還多給了學生們放了下午半天假。
這會兒還沒到中午,關平安背著書包跟著人群離開學校。一出校門,同樣的,大街小巷到處哀聲一片。
到了家,迎面就是張嫂他們紅腫的眼睛,就連開口說話都帶著哭聲。“首長剛派人回來讓你到家先別出門。”
估計她梅爺爺是派人回來拿什么東西,順便通知張嫂讓她放學的話就先別出門。否則這節骨眼上,他老人家哪還顧得上家里。
關平安點頭。
她這烏鴉嘴,剛剛想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果然還沒半個小時,事兒就來了。那天凌晨說翻地龍也是說來就來。
回到正房書房的關平安拍了拍自己的嘴。將書本放到了椅子上,她就近坐到書桌后面的椅子發呆。
與年初周爺爺去世不同,這次的事情就大了去。只怕是等開完追悼會讓逝者安息之后就要面臨一決雌雄了。
沉吟片刻之后,關平安開始鋪紙研磨,提筆揮毫。一張白紙上落下大小不一的從草書的“靜”字到方方正正的“靜”字。
不知從幾時開始,她這心一亂開始摒棄運行心法來靜心,反而自虐般讓心情先自由發泄再加以控制。
好像是從梅爺爺初次提起讓她走他的路開始的吧,或許是更早,在決定離開馬六屯那一天開始?
落下最后一步,關平安擱下筆,看著中間的方方正正的“靜”字。片刻之后,去了這一張白紙,她又鋪上一張。
這次鋪紙之后,只見她輕輕撫平紙面,不急不緩地再次拿起筆擱上的毛筆,蘸了蘸硯臺內的墨汁。
隨后,白紙上出現一個“靜”字,卻讓關平安瞇眼看著這個自己剛剛落筆還未干的“靜”字,久久不語。
不行。
字如人。
她不該還字帶著刀鋒的。
到底還是騙得過他人,也騙不過自己。
無欲則剛,永不忘初心。縱使你有再多的想法,關平安,謹記不管到了何時都容不得你起任何心思。
好好的一幅字,被關平安折起又折了折,最后揉成團扔進挨著墻角落的火盆內,而不是書桌邊上的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