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盡心的關平安回到東屋,不出意料的,她姥爺喝高了。用葉五爺拉著梅大義的話來說,他今兒個真高興!
是呀,是真高興。一對小外孫終于立了起來,他相信就是往后沒有老梅,他老姑娘的日子也不會過不好。
今天,葉五爺的感觸頗多,但他不是他老哥葉四爺,翻來覆去的無非就是真高興之類的幾句話。
梅大義高興不?
肯定的。
為此,他還讓齊建軍幫著多照幾張相片。雖說為了安全起見,如今沒法將相片寄給少爺,但將來他就可以對著相片一一解說。
阿仁,阿勇,老兄弟們,你們羨慕不來的。他關義可看著孩子們長大,看著孩子們一步步成長。
關平安來得很及時。
有了她陪著葉五爺嘀咕,漸漸地喝高了的葉五爺也累了,也困了,而梅大義也終于逃出了“苦海”。
東里屋,外屋有了關平安守護著葉五爺,帶著關有壽回房的梅大義終于有了機會取出東西交給他。
無須開口。
關有壽見他義叔拆開大衣下擺里層取出一小塊一小塊的紙條,他的小心肝就開始砰砰砰的亂蹦亂跳。
深吸了口氣,關有壽雙手往腿上摩擦一下,立馬趴到了炕桌上看著梅大義拼接一起的書信。
筆跡還是他記憶中的筆跡。
整整兩張信箋,從右到左,從上至下,整封信的內容,用大白話來說就是,兒啊,為父對不住你。
不知是之前梅大義見信后抹淚兒了,還是關景懷寫的時候掉了淚,信紙上還有水漬…關有壽的目光落在了此地。
終究。
酸酸的,酸的他眼前一片模糊。原本就沒有什么誰對不起誰,他一直為他都付出什么,他都懂的。
五歲之約未能實現,不是他的錯,也不是他的錯。只怪一開始,他們都錯了,這就是報應,名不正言不順的報應。
關有壽眨了眨眼,眨去眼里的潮氣,將炕桌上拼接而成的紙片,一張張的,小心翼翼地疊起放入最靠近自己心臟的暗兜。
梅大義拍了拍他肩膀。
關有壽笑了笑,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兒。時隔二十多年,能在今日收到他的來信,他是真的很高興。
只要大家都好好的活在世上,不管多久,五歲之約是實現不了,但他們總能有朝一日見面,總能相聚。
梅大義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內取出了紙和筆。
——小少爺,你現在是如何決定?少爺除了這份信以外,他還傳來了口信。第一,他這回是要真退下來了。
關有壽猛地抬頭望著他。
梅大義鄭重點頭,繼續低頭寫著。
——我傳過去有說了你的顧忌,少爺的意思,權力,他還不能真全放了,不過已經有了人選接班,讓你安心。
關有壽略一遲疑,點了點頭。
——第二個問題,少爺問你打不打算盡快離開?他說他現在也不知能活幾年,你要出去,不管走哪條路,他都會派人接應。
關有壽苦笑搖頭,接過梅大義遞來的筆。
——走不了,也不能走。義叔,先不說先生對我恩重如山,我這一動會連累很多無辜的人,我真做不到。
顯然,對這樣的回答,梅大義毫無意外。他又接過關有壽遞來的紙,在紙上飛快地寫下一句話。
——少爺有吩咐過一切聽你安排。他也會想辦法讓你們從明面上出去,最近他就在著手這件事,快了。
關有壽蹙了蹙眉。
——放心,我有傳話回去特意指明一定要他注意安全,不然你不會出去。小少爺,我再和你說件事。
關有壽點了點紙,示意他寫就是了。
——少爺想捐出咱們家在國內的一批東西。
關有壽頓時一怔。
——還記得我上次和你說過國外所有的東西要是都捐了,你的底子就薄了?對,還有沒帶走的東西。
當時少爺他也不知能不能又回來。據我所知,武器之類的后來是全部轉交給了梅老頭,其他的還都在。
關有壽無語地抿了抿嘴。那就是當初居然還想打回來?說好的愛國呢。果然你們這些拉山頭的話,真不能全信。
——少爺當時為你布了不少后路,這一批東西也是擔心形勢不容樂觀,他當時就偷偷瞞了所有人。
我手上就有東西,少爺吩咐過不到萬不得已一定別去啟動。上次帶孩子去江南,我就特意帶孫小姐轉了轉那戶人家。
你等著,我給你看信物。
梅大義寫完,開始解開他的皮帶。
這皮帶瞅著就比尋常的厚了不少…
關有壽不由地抽了抽眼角,先生該得多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多憋著口氣,方能沒有沒收這條皮帶?
他趕緊拿起筆開始唆唆地寫上——回去之后,找先生坦白吧。義叔,我估計你這次之所以能聯系上我父親,是先生有意松了手。
這一著急,一直讓關有壽不肯承認關景懷父親身份的心里疙瘩,突然就這么一下子通了。
——別懷疑這點,先生他不會想不到你肯定沒跟他全抖了,這次你傳話回去的中間人是不是沒摻和其他事?
不然此人早就被斃了,還容你等到回信?我父親估計也猜測到這點,所以故意問我要不要出去,還說捐東西。
關有壽暗嘆一口氣,這就是投誠的籌碼。義叔還是太小瞧了先生的心計,又被先生給擺了一道。
梅大義皺緊眉頭苦思。沉吟片刻之后,他果斷搖頭,一時也來不及寫字,“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你說有啥不可能的?
關有壽繼續在紙上寫道:不管是不是,咱就聽我父親的,捐了吧。寫到這,他的筆鋒一滯隨即又繼續寫下。
——你還沒說具體都是些啥東西?
——黃白之物,不是很多。
——捐!
梅大義見狀,遲疑一會兒,他還是鄭重地點了點頭。既然少爺都吩咐一切聽從小少爺的命令,那就聽吧。
想想,他又不放心,搶過關有壽手上的鋼筆。
——會不會猜錯?我看老梅挺正常的。再說傳遞消息的人也就是漁民,我差不多十年沒聯系對方。
關有壽沒去打聽這漁民又是何來歷,接過梅大義遞來的鋼筆,在一張快要寫滿的白紙上繼續寫上。
——也許有誤,但咱們犯不著為點身外之物跟先生起隔閡。義叔,誰都有可能放棄我,但先生不會。
——你就這么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