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的霧遮住了大山，晨霜蔓延的大地，河道邊的柳樹瑟瑟發抖，處處透著縷縷的寒氣。
所以她爹是想冷靜冷靜？
一縷陽光刺透陰冷的天空，泛著絲絲紅霞，冷清的毛道終于有了人氣，驚醒沉思中的關有壽。
“真想出去走一走。”
關平安眨了眨眼，“哪兒都比不上咱們屯里。有山有水，多好啊。”
“好啊？”
“對，大山能養一大片的人，馬家的、趙家的、梁家的、王家的，還有咱關家的，它不挑人。”
所以爹啊，別去琢磨你到底是誰。
人活一世難得糊涂。關也好，開也罷，維持現狀就好，刨根究底的，無非又是傷痕累累，何必呢。
“過得比不上別人，你也不委屈？”
“我有爹。”
關有壽聞言抱緊孩子，“對，你有爹，爹還有你，咱們爺倆才不是路邊的雜草。走，咱們回家。”
關平安暢笑出聲。這就對了嘛，他們爺倆天生天養又如何？呸，錯了，那是她爹，她可是親生的。
通往關家的毛道上，馬振中揮著手疾步跑來，“老三，你們爺倆去哪啦？我咋老找不著你？”
“出了啥事了”
“你忘了今兒個是啥日子啦？快跟我去一趟大發家。他們幾個都在那頭等著咱倆，快點兒。”
關有壽喊了聲哎喲，立即放下閨女，“回去跟你娘說一聲，爹得晚上回來，在家乖些別亂跑啊。”
“磨嘰啥呀。”馬振中拽起哥們就跑，順帶著還能喊一聲，“快回去，過兩天大爺帶你們去玩兒。”
“又忽悠我閨女！”
“我啥時算話不算話啊？那是我姑娘，去哪兒我都想好了。”
“滾犢子！誰是你姑娘？快滾回去讓你媳婦生。”
“你以為母雞下蛋啊？”
“哈哈…”
被半途拋下的關平安揮著小手，無語地搖晃著小腦袋。瞧她爹樂呵的，虧她還操了老鼻子的心。
“娘親你閨女回來啦哥哥，你妹妹回來啦”
正在縫補丁的葉秀荷好笑地瞥了眼躥進屋的女兒，“別喊了，你哥沒在家。你手上拎的是啥呀？”
“我親爹給的。”
關平安將送不出的布袋子放到炕上，甩開鞋子往上爬，“娘，我爹去前屯，說是要到晚上回來。”
“哦，他們一幫子人又到聚會日子。”
上了炕，關平安蹭到她對面，盤腿而坐？休想，扯下炕琴上的被子，靠在那翹起二郎腿兒。
葉秀荷怪嗔地白了她一眼，“像啥樣子？”
“有外人在，我可乖巧了。”
“跟你爹一個德性！”
“嘿，嘿…”關平安看著又低頭縫補丁的葉秀荷，果斷開始轟炸，“娘，前兩天我換了不少棉花。”
“啥？”
“噓”
關平安趕緊豎立小手指放在嘴邊，“我真沒花錢，都是長樂哥哥幫我跟人家以物換物換的東西。”
“是花錢的事兒？”葉秀荷立馬扔了手上活，“膽子可真肥兒，過來，瞅我不削你，無法無天了。”
還翹二郎腿？
關平安立即一個骨碌滾到她身邊，麻溜兒的摟住她的脖子，“好娘親，你說過不興揍小孩兒。”
葉秀荷東張西望，“雞毛撣子呢？”
“好疼的。”關平安咧著小嘴兒，小腦袋在她眼前一個勁兒的來回搖晃，“娘啊，咱先記賬哈。”
葉秀荷忍俊不禁地笑出聲，“啪啪”地連拍了兩下，“打腫你的屁股蛋，讓你下不了炕，瞅你咋作妖。”
“那你的手該得多疼呀，你小棉襖給你找笤帚哈。揍，使勁揍，這么不聽話的小孩是誰家的啊？”
葉秀荷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掐著她的小臉蛋，“我咋就生出你這么個鬼丫頭。那人家咋見著我都沒吱一聲？”
關平安緊摟住她的脖子，“我讓他連我老姑都別說。娘，不補了哈，你給自個做新襖子，也給我姥他們做床被子。”
“等等…”
等啥呀？
關平安立即用小臉蹭她臉，“是不是問用啥換的呀？我不是挖了好多坑嘛，你閨女運氣賊好，你還不信呢。”
“到底換了多少？”
你就別問了 “啵”的一聲，關平安朝她臉上親了一口，“不多。娘，我姥姥得厚被子，我奶就少放些棉花。”
“給她干啥？”被閨女親得五迷二道的葉秀荷連連搖頭，“不給，你鳳姨最近還想去哪找些棉花。”
關平安暗自呲呲牙，“娘呀，你想呀，你給我姥送被子，要是我姥知道你沒給你婆婆，她還不得罵你呀。”
“罵就罵唄，又不疼。”
還不行？
“啵、啵…”的一聲比一聲響，“娘，你就答應我唄，要不然我爹睡得再暖和，他都會不踏實。”
葉秀荷樂得開懷大笑，“行了，洗臉呢。”
關平安小臉蹭了蹭她的臉，“娘，你真好。”
“是你爹讓你跟娘說的吧？”
“我爹還不知道這事呢。”關平安趴到她耳邊，“我爹不喜歡我爺，可他心疼我奶。”
“就你懂。”葉秀荷捏了捏她臉蛋，“先說好哈，娘就看在你的份上，給她棉衣棉褲里絮些新棉花。”
多的就沒了。
還新棉被？
美得她！
不過自家傻閨女還得教。
“你不能老拿趙家來比，瞅見你五丫姐家了沒？一大家子就一床被子，她五姐妹只有件大襖子。”
“你想啊，咱們家要是給你奶送新被子，還不得有好多人問哪來的？咱不能為了孝順啥的露家底懂不？”
“好，我聽娘的。”
關平安暗自嘆口氣。
她何曾不知這些道理，可不說來她家串門的人一進屋會見到棉跺，就是趙老爺子都時常念叨孝道。
而且，她爹今兒拎回布袋子卻給了罐頭，真等到了寒冬臘月，他躺在被窩里都會惦記他老娘。
她娘咋就不明白這婆婆和兒媳倆人在兒子前面就像拉鋸齒一個樣兒，你贏了，她爹可不得同情弱者。
更何況這人還是他親娘。
這爹也是虎爹！
搞不好正自認他親娘忍辱負重生下他的呢。
她這當閨女的又不好戳穿，真傷腦筋。
“不準再換東西了懂不？就是想換啥也得喊上娘，不然你出事了娘可咋辦？外頭的人心眼多著呢…”
關平安連連點著小腦袋。
不過你不是該去地下室瞅瞅？
完蛋鳥，還是先溜為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