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人兒見自己敲苞米棒子的速度實在比不過妹妹,索性不說話集中精力對付手上的活,可腦子卻一直轉悠個不停。
倉房是很寬敞,可被他爹五個大木桶一擺,加上那些曬干的蘑菇菜干,再使勁往里塞也快下不了腳。
還有地下室,看著很深,但地面不大,如今也擠滿麻袋壘得老高,可自己就是能爬梯子堆上去,萬一堆不扎實倒塌不是壞事?
要不跟爹商量商量,抽空給整理一下,盡量挪出空地,還有后院兩頭豬…
一等關平安在外屋裝好飯菜,關天佑連忙攔下,這回也不要求倆人一塊抬,總不能頓頓給人家送好吃的。
他家也很窮的。
“爹,你覺得咋樣?”
關有壽斜倪著兒子,“你想讓你馬大爺替咱們家交頭任務豬,回頭錢咋算?”
“隨他選,他要豬肉也行,想要錢也行。”
“不妥。兒子,就是人家答應,咱們也不能答應。不管多好的朋友,一旦涉及到錢,這哥們就沒法長久。”
“啊?我沒想占大爺便宜呀。”
關有壽摟過兒子,“不管誰占便宜都不行。知道為啥你大爺有時上門帶口糧過來,爹都收了?”
“王叔他們都帶了。”
“也有點道理。不過這不是主要的。爹先給你打個比方,你鐵蛋哥要是老給你東西,你會咋想?”
“夠哥們。”
“那他要是一直給,一直給,你又沒東西給人家,你會咋想?”
“不好意思。”
“還有呢?”
“往后我就不要東西,他要是還送,我就少去他家。”
“對呀,這哥們是不是沒法做了?”關有壽瞟了眼四周,“你再琢磨一下,萬一你馬大爺想留下一頭豬賣給黑市呢?”
“這不耽誤咱們跟他換呀。”
關有壽搖了搖頭,“你家豬比他家的肥,剩下的他該按啥價跟你核算?多了,他擔了風險,少了又怕你心里不舒坦,你說咋整?”
“我馬大爺就不是那樣的人。”
關有壽頓時啞然。
“爹,我懂了,不就是親兄弟明算賬,哥們一塊好吃好喝可以,但一碼歸一碼嘛。”
關有壽狐疑地看著他,“真懂?”
“對啊。就說這豬吧,豬肥不肥價錢還得兩說,就豬大了豬血也多不是,豬血還能灌血腸。”
“扯淡!”關有壽忍俊不禁輕笑出聲,“反正你還小,慢慢看著,記得一點就行,能不欠別人人情就不要欠人情。”
小天佑看著他,摸了摸自己后腦勺,說實話還是不說?
“還有啥想不通,趁現在沒人說唄。”
小天佑放下了手,嘿嘿地笑了兩聲,“欠人情就得還,是不是?”
“當然。”
“那太爺爺家里人都對我兄妹倆挺好的,我就應該對鐵蛋哥好點,是不是?”
“當然。”
“我馬大爺和鳳姨他們對咱們家挺好的,那我就應該對明海哥他們好點,是不是?”
“當然。”
“那我懂了。”
“你又懂啥?好好說說。”
“打個比方,你先別當真哈,我跟我妹妹去挖草藥就能帶上他們是不是?”
關有壽朝天翻了個白眼兒,“不是!”
“啊?”
“萬一他們跟你們上山受傷了咋辦?少跟你爹繞圈子,等你們有自保能力,那會兒想咋整都行,現在不行。”
“真不行?”
“一定不行,帶了防蟲藥也不行。不說你明海哥,就你鐵蛋哥,他家窮嗎?干啥要去挖草藥?你也不能上山,咱家到底咋樣,爹從來沒瞞你們吧?”
關天佑遲疑著點了點頭。
見狀,關有壽頭疼地蹙了蹙眉,“還記得上次你妹妹受傷不?怕不怕?”
關天佑果斷點頭。
“你是爹的長子,將來要頂門立戶,如今爹娘忙得顧不上你們,你是不是該更要擔起責任,替爹娘看住妹妹?”
“可…”小天佑看了看他,低下了頭。
“是不是說有小黑黑子護著,你們出不了事?”
小天佑更是垂下腦袋。
“老虎厲害吧?可它不一定打得過獅子;狼群厲害吧?可它不一定斗得過野豬;小黑它也有它對付不了東西。”
關有壽摩挲著孩子的腦袋,“兒子,這天很大很大,大到你難以想象的地步,沒有啥能百分百保證。”
“爹”
“爹相信爹的兒子是真長大了,他做任何事之前都會先在心里核計好,他更不會帶妹妹冒險。”
與他設想一樣,小天佑聞言抬頭鄭重地點點頭,拍著小身板,“爹,你放心,我會看好妹妹。”
“爹相信你。”關有壽強忍笑意,伸出手,勾了勾手指,“來,咱爺倆來個男子漢之間的約定。”
“好。”小天佑跟著伸出小手指,“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還有個任務要交給你。”
“爹,你說,兒子保證完成任務。”
“好兒子!爹尋思著咱家蘿卜還得全給曬干,要不然太占地方。想吃新鮮的,回頭咱們趕集再買些,你覺得咋樣?”
“行!正好咱家大蔥種得少,買了一塊拉回來。”
關有壽為難地看了看孩子,“你們曬曬蘿卜會不會太辛苦?”
“不會。”
“真的呀?爹之前就想你們把土豆也全給整成土豆干,可這天兒實在太熱。要不然都給整一整,倉房就不會擠得慌。”
關有壽說完,搖了搖頭,“還是算了,等我和娘不用晚上趕活,抽幾晚不睡也能搞定,你們還是歇著。”
“爹!白天你們還得干活呢。”
關有壽眼里閃過一絲笑意,“行吧,那曬完蘿卜,土豆就算了哈,你們兄妹倆也忙得夠嗆。”
小天佑遲疑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葉秀荷望著兒子拎起籃子離開,她實在忍不住好奇心,一湊近連忙問道,“剛我沒在,你跟孩子說了啥?”
“大道理!”
“啥呀?”
關有壽搖了搖頭,“不能說,說了就不靈了。我發現我養倆孩子比別人養二十個還累得慌,心累。”
“不可能!誰不夸咱倆孩子。”
關有壽瞥了眼抬著下巴瞎得瑟的媳婦,無語地點了點頭。
還是不說了。
說多了都是淚。
要不然現在拔什么蘿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