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慈不明白慧凈在說些什么。
慧凈站起身來,黑暗的角落中,有人上前打開了慧凈和張玉慈的牢房門,慧凈徑直向張玉慈的牢房中走去。
慧凈走到張玉慈面前,身后的牢門才被重新鎖上,張玉慈驚奇地看著這一切。
“你向宋成暄低頭了,”張玉慈目光一暗,“你…這樣做…能換來…什么?”
慧凈盤膝坐下,他的臉向大牢中那盞微弱的燈光下湊過去:“老衲沒有向誰低頭,老衲只想解開心結,這樣才能將走過的路都看個清楚。
張施主也是,今生的路已經走完,不想要將一切看個明白嗎?”
張玉慈道:“有什么不明白的?無論到什么時候,都離不開爭斗…即便官居高位也是如此…總有人壓在你頭上…也許轉眼之間榮華富貴都化為烏有…我見過太多…就算是皇親貴胄…安王、魏王,還不是…家破人亡…我輸就是輸了,沒什么可說的,也不會…怨天尤人…”
慧凈道:“張玉琮也是被人利用,他想要常州,就借張家之開局面,可惜張玉琮被送入大牢,張家也沒能看清楚,以為一切都是安義侯府的錯,對他仍舊沒有防備,現在輪到施主,等施主死了,張家其他人也是他掌中之物。”
聽到這里,張玉慈放在身上的手微微一收。
慧凈接著道:“他早就看透了人心,張家是他的墊腳石,這些年他在一旁看著張家借魏王謀反案排除異己,然后暗中尋找那些僥幸逃脫之人,告訴他們人世間有諸多不平,沒有人能夠幫他們,只有他們自己去抗爭。
爭權本是件血腥的事,可這樣起來,他不是亂臣賊子,而是拯救萬民于水火的明主,是不是很可怕?多少人被他所騙?當眾人將不擇手段的報仇當成是正確的事,人性也就沒有了束縛,無辜的人被殺不算罪孽,只是為了大事付出的一點小小的代價。
王允和蘇紈這些人,更認為在他身邊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他將當年松潘衛的事告訴老衲,讓老衲以為自己是安王子嗣,從而亂了心境,只想著要向朝廷報仇。
可老衲畢竟勢單力薄,如何能夠成事?只有依靠他,按照他教我的去做,利用老衲的身份,去常州安排一切,幫著蘇紈擾亂常州,不惜讓民眾經受戰爭之苦。
都說他運籌帷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現在想來,如果他真的那么有自信,就不會藏在背后不敢露面,他出面萬一輸了,那就沒有了轉圜的余地。”
“你說的是誰?”
旁邊的牢房中又有人湊過來,衛娥一直聽著慧凈和張玉慈說話,他知道衙差將他帶到這里來定然另有深意,他本想無論發生什么事都不會開口說話,可是聽到慧凈說這些,他忍不住開口詢問。
慧凈搖搖頭:“說來慚愧,老衲還沒有見過他,只是知道他知曉許多內情,包括當年的安王案、魏王案,熟悉王允、蘇紈這樣的達官顯貴和皇親國戚,他必定身份很高,又有人能為他探聽消息。”
“你說的不對,”衛娥道,“并不是每個人都一心想著要報仇,萬一他籠絡錯了人,豈非就要暴露身份,為何…到現在還不知道他是誰。”
慧凈輕輕捻動佛珠:“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利用,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作用,比如愿意聽老衲講佛經的施主,會給老衲帶來名望,愿意篤信老衲的信徒,老衲會讓其照老衲的心意做事,這并不相沖突,在徐大小姐沒有揭穿此事之前一切甚至相得益彰,老衲名望越高,越會有更多人慕名而來,老衲就可以從他們之中挑選可用之人。
那些肯為老衲做事的人,又不會將老衲的事說出去。”
衛娥的臉色微微有些變化。
慧凈接著道:“老衲會時常做布施,就是這個原因,因為高僧的身份對老衲是個保護,那些施主們不知老衲背地里做些什么,老衲若是被人質疑或出什么差錯,施主們都會站出來為老衲說話。
老衲利用了他們,他們自己卻并不知曉。”
慧凈低頭默念佛法。
衛娥愣在那里,不知在思量些什么,半晌才冷冷地道:“你們是故意說這些…”
“施主為何關切這些,”慧凈看向衛娥,“老衲感覺到施主心中浮躁,不如靜下來等結果,很快就能水落石出,反正我們這些人已經決定不了什么,只能坐在這里等結果。
不管外面如何變化,也都是他們的事,就算有人因此而死,也是他們的命數,與我們無關。
我們的結果早就被他決定了,張家是滿手鮮血的奸佞之臣,老衲是迷惑人心的惡僧。”
慧凈看向老婦人:“你是個為了私情背叛主子的奴婢。”
老婦人面色一變。
“至于你,”慧凈看著衛娥,“老衲希望你如自己心中所想,是個重信義,值得讓人重托之人。”
慧凈說完這些不再說話,站起身向自己的牢房走去。
衛娥耳邊響起老婦人的哭聲,不知過了多久獄卒上前將他從大牢里帶出。
衛娥以為獄卒要將他帶回自己的牢房,卻沒想到他徑直被帶出了牢房。
等衛娥回過神時,聽到獄卒冷冷地道:“你可以出去了。”
衛娥驚訝地看著獄卒,獄卒轉身回到大牢里,衛娥怔愣了片刻,茫然地向前邁動腳步。
走出牢房,寒冷的風撲面而來,衛娥打了個冷顫,一時不知自己該去哪里。
“躲開,快躲開。”
一陣馬蹄聲響傳來。
快馬飛馳而至。
“八百里加急,阻者死。”
轉眼之間快馬從眾人面前離開。
“聽說了嗎?鳳陽出事了。”
衛娥聽著這些聲音,耳邊響起慧凈說的話,他快步向城外走去,城外的軍營中有他信任的人,可以從中打聽到確切消息。
衛娥快走幾步向身后看去,沒有人跟上來。
也許在這時候放了他是個陷阱,可他現在已經沒有選擇…他不能什么都不做。
城西駐扎的軍營一片混亂。
朝廷調兵遣將,五千精兵即將前往鳳陽。
衛娥好不容易才找到徐江。
徐江見到衛娥在這里又喜又驚,正要問衛娥為什么會從大牢里出來。
“到處人心惶惶,到底怎么了?”衛娥先問過去。
“皇上派禁衛軍來了,”徐江壓低聲音,“可能是有人謀反,京中可能會大亂,魏王謀反案舊事重演…我正要去見王爺,問王爺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