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說一遍,你是誰?”
蘇紈整個人愣在那里,方才臉上那意氣風發的神情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難以置信的驚詫。
因為方才說話的聲音他再熟悉不過,那是華陽。
華陽不是死了嗎?為何會在這里?
蘇紈看向長史,長史始終低著頭站在那里,他的目光又落在田氏的身上,那本該已經倒地氣絕身亡的田氏竟然還沒有死。
此時此刻田氏那雙眼睛如她年輕時那般的明亮,里面滿是勃勃生機,甚至掩蓋了她如今的丑陋,與他四目相對之后,她眸子中浮起一絲悲哀的神情。
田氏慢慢地站起身來,身上是長史方才刺入的利器,只是那柄利器只有握柄沒有刀鋒。
蘇紈向后退了兩步,方才田氏在這里是故意引誘他說出那些話。
長史背叛了他。
怪不得一路來到這里時,長史一直低著頭,他因為經過一場戰事,精神損耗太多,就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如今他全都明白了,這是華陽設下的圈套,不費吹灰之力就抓住了他。
“怎么不說了,你不是真正的王嗎?一個王便是到死都不能丟了威儀,常州、蘇州乃至南直隸,您想要的并不多,男子可以馳騁沙場、可以入朝為官,做出一番事業,一展抱負,而我也可以幫你。
卻不該這樣蠅營狗茍,用如此下作的手段達到你的目的。”
屋子里屏風撤開,華陽長公主端坐在那里。
夫妻這樣相見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蘇紈一直沉默不語。
華陽長公主低聲道:“我在這里等了你許久,你就沒有什么話想要與我說嗎?”這話恍若回到了新婚那日,她也是坐在床邊等著他,他也是站在那里半晌都不曾走過來,于是她開口詢問。
隔著紅紅的蓋頭,隱隱約約看著他身影漸漸接近,她心跳如鼓,終于從此要相守白頭。
原來,這么多年,他始終沒有走過來。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華陽長公主低吟著,當年成親,他掀開蓋頭的那一刻,喃喃地說出來,聲音是那般的溫和,那般的柔情。
華陽長公主道:“我始終不是你的青山,而我卻曾那般相信。
曾經蘇家勾結學政出賣考題,我懲戒蘇家,讓長輩在我面前保證絕不再犯,折了蘇家長輩的臉面,我看似如此冷漠無情,難道你就沒有想過,我這樣做是為了誰?我對此放任不管,才愧對蘇家先祖,不是蘇家婦該做之事,我雖然貴為長公主,卻也不能無視大周律法,即便此時我能為蘇家遮掩,他日蘇家做出更大的錯事,我無力承擔之時要怎么辦?覆巢之下無完卵,我就算不去顧及蘇家人,也要為你著想,真的鬧出大事來,圣上不會懲戒我,必然命我離棄蘇家和你。
到了那種地步,我帶給蘇家的就不是榮華富貴而是災禍。
在宮中多年,見過太多的是是非非,我也知道必然會有人利用我與圣上的關系,從中謀利,買通蘇家人就是最好的捷徑,因此我更加謹慎行事,遠離政局,不輕易進宮,這樣便不會被卷入各種爭斗之中。
我一直將自己當做蘇家婦,卻不曾想你心中并不是這樣思量。”
蘇紈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華陽長公主說著看向田大小姐:“至于納妾為你生子,我也是真心的,我以為你不肯答應是對我的珍愛,而后我慢慢發現你的心思我并不懂,你將一切做的都太完美,這些年的朝夕相處,我也漸漸明白,在你心中我始終是長公主,不是你的妻子。
于是我們只見開始漸生嫌隙,而你對此視而不見,仍舊對我溫柔相待,我常常想,什么時候你才會揭下臉上的偽裝,露出真容。
可我也期盼著,這一切不過是我的想象,而你本就是君子如玉 人就是這樣善于欺騙自己,來常州之前我還心存妄想,如今你親口說出來,我也該死心了。
一切皆是我錯,如果沒有我,常州也不會有此災禍,我會回京請罪,你也伏誅吧。”
華陽長公主的話說完,蘇紈忽然整個人跪下來:“公主救我,我只是昏了頭,公主高高在上如一輪明月,而我一無是處越想要向公主靠近,心中越生齷齪,看在多年夫妻情份上,請公主救我一命,常州的事與我有關,卻也不全然是我一人所為,有人蠱惑我行事,這人身份非同小可,就在公主身邊,我只是他手中一顆棋子,不除掉他,大周恐怕永無寧日。”
華陽長公主聽到這話皺起眉頭:“你說那人是誰?”
蘇紈道:“我來到常州時,他曾寫過一封書信與我,公主一看便知。”
蘇紈說著伸手去袖子里拿信。
就在這時,只聽一個清脆的聲音道:“小心袖箭”
話音未落,蘇紈袖口寒光一閃,幾支袖箭直奔華陽長公主而去,幾個護衛立即上前營救長公主。
蘇紈趁機向推開門向外跑去。
院子里蘇紈的護衛立即上前將他護住,幾個人徑直奔向大門。
或許是因為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華陽長公主的人竟然沒有追上來。
蘇紈盯著面前那扇門,只要沖出去他就又可能會逃脫,江陰城中有不少他安插的人手,這里離海岸很近,他事先留了一艘大船,以備不時之需,萬一一切敗露他還可以坐船離開大周。
大門沒有上栓竟然一推就開了。
可讓蘇紈沒有想到的是,門外站滿了人,蘇紈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最前面的王玉臣。
蘇紈皺起眉頭,王玉臣不是已經逃走了嗎?
“蘇大人,您要去哪里?”王玉臣說著轉身向身后看去,“您是不是在找他們?”
人群自動讓開,后面有許多人被綁縛著壓在地上。
王玉臣道:“這些是蘇大人留在常州的人手吧?我們替您將他們找到了。”
蘇紈整個人一顫。
“大人,怎么辦?殺殺出去吧!”
蘇紈攥起手,前面是王家這些商賈和百姓,后面是華陽的護衛,他好像已經無路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