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琮忽然覺得很可笑,這個安義侯府的大小姐當他是個傻子嗎?竟然在華陽長公主面前,讓他將所有的事全盤托出。
他還當安義侯生了一個聰明的女兒,現在看來不過爾爾。
張玉琮不愿意理會徐大小姐,在他看來徐大小姐不配與他說話,一個破落勛貴給張家做事都不配,安義侯還能裝裝樣子,徐氏族中的宗長還不是跪下來求他照拂,就連曹家也巴不得將女兒送給張鶴。
張玉琮心中冷哼,看向華陽長公主:“長公主,今晚的一切在微臣看來十分可笑,這個王允是朝廷重犯,說出一些威脅微臣的話,他不過是個階下囚,竟然也敢大放厥詞說什么有罪無罪。
安義侯府的女眷更是可笑,竟讓微臣說什么十幾年前發生的事,不知安義侯是如何教女兒的,一個內閣中的小姐隨處走動,實在是傷風敗俗,別說不像一個大家閨秀,就連尋常人家的女眷也及不上,我若是有這樣的女兒…”
張玉琮眼睛中透出幾分鄙夷的神情來,他一鼓作氣地說下去:“安義侯若是連女兒都管束不住,安義侯府的將來才真正讓人擔憂,連家都管不好的臣子,如何能夠在朝堂上立足。”
華陽長公主眼睛中厲色一閃:“我也是個女眷,張大人的意思,我也不該出現在這里了?”
“長公主自然不同,”張玉琮道,“先皇在世時,就時常夸贊長公主,新皇登基時,長公主也有撫幼之功。”
華陽長公主聽到撫幼之功臉色忽然一變,不過很快就恢復如常:“張大人恐怕跑題了,我們說的是這樁案子,碧水河旁那場大火燒死的到底是誰,你心中應當有數,你已經知道孫家、嚴家甚至私運都與十幾年前這樁事有關,王允有借此大做文章,還有兇徒逃脫在外,說出實情還能讓府衙抓住兇徒,你卻依舊隱瞞,真的再有案子發生…”
“那也無關張家的事,”張玉琮道,“就算找上張家,微臣也不怕,十幾年前魏王謀反案,張家得罪的人太多,當時微臣就已經做好了準備,為了大周和朝廷,張家就算血流成河也心甘情愿,這就是張家對皇上的忠心。”
張玉琮說的慷慨激昂,如果皇上在這里,只怕又要被他拳拳之心所感動。
徐清歡始終看著王允,王允就像在欣賞一件作品一樣,站在那里不動聲色,眼睛愈發的明亮,宛如一個君王在審視自己治理下的河山。
徐清歡越發肯定整樁案子沒有那么的簡單,也許她已經推測出整個案情,可最關鍵的地方她仍舊沒有想到。
她轉過頭去,正好對上王大小姐的眼睛,她目光復雜,其中有恐懼、忐忑還有猶豫,徐清歡想要看清她傳遞的意思,她卻又低下頭去,緊緊地攥住了裙子。
“十幾年前碧水河旁燒死的是魏王叛黨,至于那聶榮朝廷早就定案,聶氏和倭人就死在長公主別院不遠的地方,這些人中有人想向張家報復不足為奇,”張玉琮挺直脊背,“我張玉琮也不怕他們…就讓他們來吧!”
張玉琮說完話,王允忽然笑起來。
“張大人覺得那些人傷不到張家嗎?”徐清歡道,“張家勢大,家中護院無數,即便他們想要報復也難的很。”
張玉琮被說中了心思,他處變不驚地道:“長公主,張忠竟然私自行事,鬧出今日的禍端,微臣絕不會護短,今天就將他留在這里,等待朝廷審問。”
張玉琮將所有罪責推給了張忠,現在就要長袖一揮離去,從目前的證據來看,也無法將張玉琮就此下獄。
華陽長公主瞇起眼睛,不過抓住張忠也算是一大收獲,相當于斷了張玉琮一臂,張家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這樣受挫,這都是徐大小姐的功勞。
華陽長公主去看徐清歡,只見徐清歡目光微微渙散,始終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晚沒必要再耗下去,華陽長公主站起身,書隸會將這里發生的事稟告皇上,張家這樣無法無天,想必皇上心中會有明斷,而且張家密告安義侯之事已經有了定論,就是他與王允一起密謀的結果,張玉琮在這里不肯承認,到了御前一樣要說實話,這樣一看今夜的收獲還是不小。
“走吧,”華陽長公主吩咐徐清歡,“張大人說的也沒錯,十幾年前那樁案子和今夜發生的一切,就留著他在御前解釋吧!”
張玉琮臉色難看,到底他還是被抓住了把柄。
徐清歡跟著華陽長公主走出刑部大牢,接著張玉琮也揚長而去,留下了刑部官員善后。
華陽長公主上了馬車,徐清歡也坐在了長公主身邊。
“怎么了?”華陽長公主道,“案子有了進展你應該高興才是,今天張玉琮的所作所為會讓皇上下決心徹查此案,你們安義侯府也能脫身,你總不會想要今夜就將所有案情都理清。”
“長公主可瞧見了王允的模樣,”徐清歡忽然道,“臣女只要想到王允的目光,心中就不免會有些擔憂。”
華陽長公主點點頭:“不過,我猜想那王允也就是在虛張聲勢,若是你什么都沒有察覺倒有可能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可我們都知道了,他又能做什么,很快朝廷就會四處捉拿可疑之人,張家也會小心防范,而且你不是已經發現了線索…”
華陽長公主的話很有道理,徐清歡道:“如果王允背后還有人呢?”與王允接手幾次,她不能不小心。
華陽長公主沒有說話,徐清歡想起王大小姐的目光,她起身向華陽長公主行禮:“臣女有個不情之請,長公主可否安排一下,讓我與王允的女兒見一面。”
華陽長公主有些訝異,不過很快她就吩咐管事去安排:“我還要進宮去,你一個女孩子不易在外太久,速去速回。”
徐清歡和王大小姐面對面站著。
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
如果在幾個月前,兩人可能會在內宅宴席上相見,還有可能坐在一起說說笑笑,不過因為王允的案子,王大小姐從云端一下子掉入了泥潭。
徐清歡先開口:“你沒有話想要說嗎?”
王大小姐低著頭一言不發。
女役咳嗽一聲:“徐大小姐,我們不能耽擱太久,教坊那邊會怪罪下來。”
看來王大小姐是不準備開口了,徐清歡道:“也許這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你好生保重吧!”
有罪的是王允,而不是眼前這個十幾歲的少女,這一點徐清歡還是能夠分清,既然王大小姐不愿意說,她也不能去勉強。
“我母親說,”王大小姐嗓子有些沙啞,“我們不能留在教坊,終究是要離開的,我問母親什么時候走,母親說到時候我就會知曉,一定會有很大動靜,然后母親給我了一塊瓷片,讓我妥善保存,還說不要辱沒家風。”
王大小姐說到這里,聲音有些顫抖:“我很害怕。”
王大太太說的“走”并不是逃走,而是要讓女兒和她一起自絕,她提到“很大動靜”又是什么。
王大小姐說完看了徐清歡一眼:“我知曉的就這么多。”
徐清歡心中一沉,王大小姐證實了她的猜疑,她想的沒錯,一定會出一樁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