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安義侯這樣說,宋成暄眼睛中的淡漠卻沒有少一分。
看到宋成暄如此,安義侯的心不禁一沉,立即想到了那天晚上魏王府外發生的事。
安義侯腦海中也再一次浮起那孩子的笑臉,不知是不是疑心作祟,他竟然下意識地將那孩子與眼前的宋成暄做比對,六七歲的孩子,長大之后面容肯定會有很大的變化,原來那圓圓的臉頰,稚嫩的神情一掃而光,長成一個俊逸的男子,不一定就會如玉般溫潤…
經歷了家中巨變,能夠存活下來,眉眼中自然會有狠厲和冰冷。
記憶中的那張小臉就像是一副畫卷,在安義侯心中一次次被涂抹重新描繪成一個男子。
有些地方竟然與宋成暄看起來相似,安義侯的心不由自主地慌跳起來。
到底是疑心生暗鬼,還是自己真的找到了依據。
安義侯說出那番話之后,屋子里就一片安靜,宋成暄仿佛沒有聽到一般,坐在那里神情淡漠,沒有任何的回應。
安義侯和徐清歡沒有說話,徐青安卻已經坐不住道:“朝堂上敢于和張家對立的人不多,我父親是其中一個。”
“哦,”宋成暄淡淡地道,“既然如此,安義侯應該對張家這些年的作為了然于胸,之前對張家私運之事就半點不知曉嗎?”
“你,”徐青安瞪大眼睛,“張家有那么多子弟在朝為官,那張玉弛在北方養寇自重,還是我父親會同幾個老臣在皇上面前參了張玉弛一本,朝廷才減了北方一半的軍資,你不在京中怎么會知曉這些事。”
徐青安還想說什么,卻被安義侯阻攔:“張家私運的事我自然有耳聞,但是沒有確切的證據,而且若是尋常的貨物,就算告到御前張家也會安然無恙,對付任何一個人都需要時機,如今時機到了,自然會不遺余力地爭取。”
說完這些,安義侯看了一眼女兒。
女兒一直沉默地坐在那里,就是想要他與宋成暄說話,以期他能了解其中的內情。
雖然宋成暄對他的態度一直異樣,但既然能夠坐在一起,就說明他們有些想法還是相同的。
從宋成暄對待張家私運一案的態度上來看,宋成暄做官心是正的,洪傳庭當時對宋成暄的評價也是這般,女兒也是因此才會與他聯手查案。
至于他對宋成暄的猜疑和想法,現在一時無法證實,但不妨礙在這件事上他從一旁幫襯。
安義侯道:“涉及私運,宋大人可以走兵部的路子告到御前,但你身為外官,總太過積極地插手,定然會被人詬病。
今天一早想必張家就會讓自己人接手此案以便把控,順天府的黃清和應該也會連夜寫奏章說明此事,雙方在朝堂上必然有一番爭執,我知道幾個御史平日里對張家做事頗有言辭,只要他們在朝堂上開口,張玉琮就很難達成目的,只有將此事盡可能地鬧大,你們后面才能能更順利。”
說完這些,安義侯看看博古架上的沙漏:“時間不早了,我也要回去準備一下。”
徐清歡也跟著起身,走到門口她轉頭看了宋成暄一眼。
宋成暄垂著眼睛,讓人看不清楚他臉上的神色,只是讓人覺得他的目光有一瞬間的飄忽不定,但是他整個人卻繃得很緊,應該說在看到父兄之后,他一直是這樣的神情,嘴角緊緊地抿著,身上都是冷漠和疏離。
徐清歡接著向前走去。
宋成暄走到窗邊,眼看著她沿著那條路走出這個院子,纖細的身影終于消失在他眼前。
如果軍師在這里,大約要說:“怎可與安義侯同謀此事。”
宋成暄胸口一陣莫名的疼痛,短短一瞬間,汗水濡濕了他的鬢角,他仿佛看到那個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的孩子,被塞進糞桶之中被人送出城。
他還看到他胸口爛成一個大洞,鮮血不停地從他嗓子里咳出來。
就算喘一口氣都疼得他幾乎要暈厥,也許死了會更舒坦些,每一刻他都在想這樣的話。
可他不能死。
要為父母報仇,要洗清父母身上的屈辱。
他得活著,必須活著。
這些他都沒有忘,他也不可能會忘,可為什么他還要與安義侯坐在一起謀劃此事,甚至看著安義侯插手,他真的需要安義侯的助力嗎?
他根本不需要,他甚至可以立即離開,就看著安義侯和張家斗個你死我活,不管是什么結果,他都喜聞樂見。
這才是他最想要的。
“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外面不知什么時候下起了雨。
宋成暄推開門,走到了雨中。
雨水打濕了他青色的長袍,將他腰間的玉帶變得更加冰冷。
一陣腳步聲傳來,一抹身影再次出現在院子里,是徐清歡。
宋成暄站著沒有動,細雨從他臉頰上滑落,他的目光無比的幽暗,仿佛那輪被烏云遮擋的月亮。
可他卻并不軟弱,相反的渾身散發著一股迫人的殺氣。
徐清歡顯然沒料到宋成暄會站在這里,她微微怔愣立即回過神來,無論是誰看到此時此刻的他都難免心生懼意,可她沒忘記自己前來的目的。
徐清歡走上前幾步,鄭重地向宋成暄行禮:“謝謝你。”
在燈籠的照射下,他的眼睛有些泛紅,可他依舊這樣緊緊地盯著她,半晌終于開口:“為什么?”
徐清歡道:“因為這樁事,也因為我父親。”
她猜到了吧。
這并不會讓他意外,他接二連三的提示,本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
宋成暄沒有再說話。
雨水也打濕了她的衣衫,她也該離開了,卻在這時一只手伸過來從她眼角劃過,擦去了停留在上面的水珠。
手指上散發的溫度仿佛灼燙到了她,讓她整個人驚愕在那里,心隨之一顫,差點就要躍出喉嚨,她立即后退一步,詫異地看向宋成暄。
站在那里的宋成暄卻好像什么事也沒發生一般,只是一雙眼眸更加晦暗,終于他轉身走進了屋子,緊接著一個丫鬟匆匆忙忙走出來,撐開了手中的雨傘擋在徐清歡頭頂。
徐清歡轉身再次向院子外走去,仿佛方才發生的事不過是她的錯覺。
她愈發不明白,宋成暄到底在想些什么。
外面的天空還是灰蒙蒙的一片,譚光耀迷迷糊糊地從睡夢中醒來,管事已經站在他床前。
“大爺,”管事低聲道,“今天一早徐大小姐就來了。”
譚光耀整個人立即變得清明:“她來做什么?”
管事道:“來找大太太說話,兩個人耳語了兩句,大太太就匆忙跟著徐大小姐出去了。”
譚光耀道:“母親有沒有留下什么話?”
“沒有,大太太走的匆忙,只帶了身邊的管事媽媽,不過我已經讓人跟了上去。”
母親走的這樣匆忙一定是與那個混賬有關,他早就知道,那混賬不會一直藏著。
好在他們早有準備。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來自愛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