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自慣穿的洞狀傷口洶涌而下,濺濕腳下骯臟的塵土,他的爪牙下屬們早已絕望到極致,紛紛頭也不回地逃命去也,哪個還想到來救他?!
“上!”
“進城!”
“為陛下掃清道路!”
“快上城墻,活捉云綜!”
喊聲響徹天地,他神志卻一陣一陣模糊,眼前是要燒毀一切的火,也燒在他走向鬼門關的路前。
血流的太多,太疼,那疼讓他想起了當年他還是宮里一個默默無聞小太監,因得罪了寵妃跟前的一個宮女,被捉去杖責的時候。
他曾一度以為自己會被活活打死,但最后他艱難地活了下來,在這種地方,地位和權勢決定人的生死,仇恨和對權勢的谷欠望讓他不顧一切往上爬。
那宮女、那寵妃,在他從太監到宦官直到九千歲后,先后死在他的手上,他猖狂,連女帝都成了他的傀儡,他以為自己已經走到了再也不會被人輕辱的地步,可是…
可是啊,這一切權勢,終究破碎在西北來的刀鋒悍然。
“我永不后悔。”
他嘶啞著冷笑,目光在漸漸渙散,可頭始終昂著,瞪向羲沉晝的方向。
“我等著…哈哈哈,你早晚會殺了她的…那個座位,容不下第二個人,你遲早會為了我權勢,殺了她,我等著…”
所有人都為之側目,然而羲沉晝卻無動于衷,淡淡道:“你始終弄錯了一點。”
“什…么…”
“我起兵,我攻城,我殺人,我進宮,”羲沉晝道,“從來不是為了權勢皇位。”
他的手抬起,拉住了彤素,側眸,目目色微柔,情濃如海。
“我自始至終圖謀的,只為,一個人。”
這一年元旦時,女皇終于龍袍披身,正式親政。
苛政嚴稅盡數被廢,貪贓枉法的奸官和素餐尸位的昏官被一網打盡,新科進士人才濟濟,朝堂煥然一新。
大康新換了國號,改康為彤,定年號為“永安”,不知是否天意眷顧,永安元年風調雨順,連田間的莊稼都收成多了三分。
永安二年的春,來得格外得早,城外青山吐露春意,縱馬而過的時候,放目望去,有草色濃郁。
彤素放松了韁繩,任憑座下淺金毛色的大宛馬隨意溜達,笑意輕快。
“剛出京城時,正好看到了昌寧伯府準備娶親,提前一天送嫁妝,新婦據說是娘家最寵愛的幼女,嫁妝足有一百二十抬。”
“一百二十抬未免過于寒酸,臣深謀遠慮,早早準備了數百。”
“…你府里有婚事?!”
男人頷首沉吟:“若說有也可以,若說無也可以。”
彤素抿唇:“何解?”
“說有,是因為早有萬眾之前定下的口頭婚約;若說無,則是因為,”男人輕笑,“某負心女郎再三推脫敷衍,時日已長,卻總不提六禮,疑有變心之嫌。”
彤素瞬間反應過來,輕踢馬腹催它往前走,臉頰飛紅,目光躲閃,一下子變得哼哼哧哧起來:
“孤還不是因為…剛剛親政,這一年太忙,沒有時間嗎?又是政事,又是新科秋闈,太傅還要教孤學四書五經。”
“陛下的四書可讀的全會了?”
“差不多吧,基本是會了,怎么了?”
“臣倒是有一章《大學》不懂,想向陛下求個大案。”
“你說。”
彤素滿心要向他展示一番自己的才學,胸有成竹任他提問,回頭看去時,見男人勒馬而里,笑意溫柔。
“《大學》曰:‘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請問陛下,這‘家齊’和‘國治’,到底該哪個在前,哪個在后呢?”
“…孤覺得,將軍近來越發油嘴滑舌了,不如在‘家齊國治’之前,先去學學什么叫‘心正’和‘身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