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場之內數百人,劍道境界參差不齊,有的品出了名堂,有的只看見表象。
許多人不明白這第五十劍從何而來,于是豎起耳朵,想聽聽別人的評價。
論劍不是賣藝,因而會場中沒有響起掌聲與喝彩聲,偌大會場里落針可聞,過了一會兒才有人出聲,那是劍公子柳茹的聲音。
“源弟,這算是多此一‘舉’么?”
柳茹說到舉字時加了重音,表明雙關意味。
“純粹看劍招的話,是有些畫蛇添足的意思,畢竟那一劍在實戰中很難找到施展的機會,不過…”柳圣源的語氣先抑后揚,他閉目回味姜慕白舉劍沖天的豪情與英姿,順著轉折詞補充道,“從劍意來看,反倒是畫龍點睛,神來之筆。”
“喔?”柳茹轉了圈眼珠,目光落在神情癡呆的上泉雁木身上,朋友們為她捧出了劍公子的雅號,但她曉得自己的劍道天賦與眼光遠遠不如堂弟。
“依我看,最后一劍補全了前面四十九劍的欠缺,雖然不能用于實戰,但能在練習時反復打磨劍意。”柳圣源忽然笑了下,“嘿,剛才看他舞劍,還覺得他占了個大便宜,白撿一套劍法。結果,撿便宜的反倒是上泉啊。”
這話一點兒不假,對于沒能悟出劍意的尋常修士來說,那多出來的一劍著實雞肋,根本派不上用場,但對劍意成形的上泉雁木而言,補全《南歸雁》的劍意使其化雁為鳳,有著極其重要的意義。
說是鯉魚躍龍門未免夸張,畢竟那沖天威鳳只是雛形,若要做個恰當的比喻,可以說是拋磚引玉,上泉雁木拋了塊金磚,引了塊璞玉。
“哎,真可惜。”柳茹莫名其妙嘆了口氣,幽幽地說道,“以后我不能再作弄可愛的小丘丘嘍,源弟,我為你犧牲了自己的幸福和性福,你可要好好把握機會,多跟姜慕白親近啊。”
曉得丘儀有這樣一位潛力無限的師弟,她自然不能再仗著家族勢力對其死纏爛打,萬一真叫人把她恨到骨子里,哪怕丘儀的天才師弟不會因此報復,那也會必不可免地影響到源弟與姜慕白的關系。
柳圣源覺得堂姐這話聽著古怪,咧嘴憨笑兩聲,扭頭看向王欽珩。
他與堂姐碎嘴閑聊,只是發表個人意見,作不得數。在場二十多位第三境修士都沒吭聲呢,連上泉雁木本人都保持沉默,有資格作出點評的,唯有珩哥一人。
此時包括姜慕白與上泉家兩兄弟在內,會場中大多數人的目光都聚焦于首席,而坐在首席之中的林初槿卻與眾不同,她那雙微微瞇起的像月牙兒似的美眸望著試劍臺,目光像月光似的,照著姜慕白眼中兩點星芒。
“啪,啪,啪。”
王欽珩用手掌拍打座椅扶手,連拍了三下,接著顫顫巍巍地站起身。
兩名侍從一左一右扶著他的手臂,把話筒舉到他唇邊,他沒再耷拉著腦袋和眼皮,似乎提起了精神,用較大的音量說道:“舉一反三,不難。舉四十九添一,難得。”
停頓片刻,他補了一句:“若有機會,不妨去冀州武道協會請教朱前輩,聽他講講‘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為二以象兩,掛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時,歸奇于扐以象閏,五歲再閏,故再扐而后掛’。”
上泉雁木皺眉沉思半晌,點了點頭,若有所悟。
姜慕白聽得云里霧里,過了一會兒才想到王欽珩所說的朱前輩即是冀州武道協會會長,太極劍宗朱守義。至于引用《周易》,肯定不只是因為數字湊巧相同,但他實在想不出有何深意。
“時候不早了。”王欽珩又打了個呵欠,懨懨道,“今天就到這里,大家散了吧。”
論劍會到此結束,姜慕白卻沒有離開,而是回到首席,跟在王欽珩與林初槿身后,登上演武樓天臺。
天臺上設有停泊桿位,幾艘小型觀光游艇與一艘大型運輸飛艇停在停泊坪內,每艘飛艇的售價都以千萬計。
王欽珩領著幾位第三境修士率先登艇,隨后林初槿、姜慕白、柳家姐弟與幾個生面孔相繼步入飛艇客艙。
幾分鐘后,飛艇從六七十米的高度開始上升,以遠超民用客運飛艇的巡航速度飛出鋼鐵森林。
坐在舒適的可移動沙發座椅上,透過半身鏡大小的窗戶看著外面的城市景象,想象著乘坐飛艇遨游上空、欣賞鄴都夜景的畫面,姜慕白不禁心生羨慕,即使在這個修煉高于一切的時代,金錢與金錢能夠換來的享受仍然令人向往。
等我有錢了,我也得整一艘,帶著徽音去看萬里長城,看北歐極光,看埃及金字塔,看阿爾忒彌斯神廟…
姜慕白在心里這么說著,不由地想起多年以前,他偶然看見一輛停在路邊的豪華房車時,也曾有過類似的想法。
可惜,那時的心愿沒能實現。
賣命拼搏的那幾年,飽嘗苦難,見慣黑暗,總覺得美好生活像天上的霓虹,近得一眼就能看到,卻又遠得像是海市蜃樓,任他踮腳還是猛跳,怎么都摸不著。
眼下倒似乎是能夠得著了,雖說目前身家只有兩三百萬,可一艘售價千萬的飛艇看起來也不是很遙遠。
如今的聯邦相比百年之前,階級固化更加嚴重,除去修煉以外其余上升通道幾乎封閉,他卻反而有了機會,因為他得了個金手指。
拼搏奮斗,不如開掛,這其中的諷刺意味,讓他有些郁悶。不過,想到獲得神識碎片之后自己晝夜不息地修煉,從當初的一竅不通到現在的一竅不通,期間所付出的努力并不比曾經一窮二白闖蕩江湖的時候要少,心里便安穩了些。
飛出銀煬區后,下方郊區的大片田地引起了姜慕白的注意。
此時仍是日間,田地猶如湖泊般泛著粼粼微光,肥沃的土壤之上覆蓋陣圖,不似九宮八卦,亦無太極兩儀,卻有一種難以意會的玄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