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癡迷仙俠小說時,姜慕白曾遍訪名山大川,以求仙緣。
折騰幾年,雖沒遇著世外高人,但也讀了不少道書丹經。
坐在昏黃的電燈泡下,他將周易參同契中仍然記得的內容默寫在稿紙上,然后在適當處添上些“道可道,非常道”之類的金句,燴出一本蘊含天地至理的丹經。
隨后,他耐心等待墨跡干涸,接著把數十張稿紙悉數鋪平,以紅茶與醬油調配而成的顏料將稿紙染色,等到稿紙自然風干后,再用烤火的盆子燒起艾條,煙熏稿紙。
經過幾番新紙做舊的工序,再將稿紙縫成冊子,乍一眼看過去,這本丹經像是數十年甚至上百年前的線裝古籍。
翌日清早,姜慕白換上劍閣工服,揣著精心炮制的玄庭抱丹經,拎起裝了奶糖的布袋,敲開臥室房門。
“準備好了?”嬴淵半躺半坐倚在床頭,神色中隱約有些期待。
“差不多了。”姜慕白眨了眨眼,心中一把算盤打得劈啪作響。
賬是這么算的,秦長老半步通玄,與尋常秘藏境修士已有半個大境界的差距,鶯春能在他手下撐過幾個回合,逃出倒塌的危樓后還有余力引爆符箓與手雷,說明她至少是打通九大竅穴,形體秘藏全開。
換句話說,鶯春是秘藏境巔峰,尚未打開形體秘藏的孫長文在她面前,很可能一刀都接不住,而姜慕白至少與她過了一個回合,并且保住了性命。
再者,孫長文出身富貴之家,自幼癡迷煉丹,必定不會刻苦修煉搏殺之技。
另外,他是被軟禁在同善堂里,必然不會配備兵器。
而姜慕白不僅繼承了少年嬴淵的劍術,還有寶兵護身,外加一把左輪手槍。
更不用說,動手時還有嬴老爺子掠陣。
這么算下來,姜慕白自認有九成九的把握擊。
不過,難點不在于如何擊殺孫長文,而在于殺人之后如何脫身。
經過半宿思考,姜慕白定好了脫身之計,可這計策是否管用,還得看事情怎么發展。
嬴淵微微點頭,又問道:“到了同善堂,不會下不去手吧?”
“不會。”姜慕白篤定地回答。
換作幾天前,他或許狠不下心,因為那時他仍相信“人命關天”。
“嗯,有長進。”嬴淵指著姜慕白拎在手里的布袋,問,“那是什么?”
“奶糖,我們今天是去看望小米的,我跟她約好了,每周至少去看她一次,每次都要帶一袋奶糖。”
說起這個約定,姜慕白不禁有些恍惚。
原來從那時到現在,只不過一周時間。
嬴淵不再提問,他拍了拍床沿,說:“走吧。”
………
從劉家巷到同善堂,約莫有三四里的路程。
姜慕白推著輪椅,用了一個多時辰才走到同善堂門前,看他輕松愜意的模樣,像是外出郊游。任誰也想不到,他來到這個收容孤苦伶仃之人的大院,是為了殺人。
進了濟人舍,也就是老弱病殘們的宿舍,迎面就遇上了劉家姑娘,她匆忙理了下發梢,笑著問道:“來看小米啦?”
“是啊。”姜慕白回以露出八顆大白牙的熱情笑容,“她這幾天怎么樣,適應得了嗎?”
劉家姑娘被這口電動牙刷與小蘇打牙膏刷出的白牙晃得頭暈目眩,呆呆地答道:“她,她好得很呀,剛來時有些怕生,這兩天活潑得很,舍里的阿公阿婆都對她喜歡得緊,哦,對了,她還會幫我們的忙,時不時幫我們干點雜活。”
說到這兒,劉家姑娘猛地警醒,連忙補充道:“你放心,這兒沒人欺負她,我們不會強迫她干活,都是她自個兒愿意才讓她做,而且,我們也不讓她白干,前天還有人帶了件半舊的衣裳給她呢。”
“同善堂有口皆碑,自然信得過你們。”姜慕白左右張望兩下,問,“她在哪兒呢?”
“在樓上吧?”劉家姑娘扭頭朝樓道處喊了一聲,“小米——”
“噔噔噔”
樓道里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小米像賽跑似的奔了下來,每一步都要跨過兩三個臺階。
到了一樓,看見笑吟吟的姜慕白,她先是愣了一會兒,然后嗷的一聲沖了過去,離著兩三步時就跳了起來,整個人撲到姜慕白身上,又哭又笑,嘴里嗚哇哇哇,不知在說些什么。
劉家姑娘見兩人抱成一團,心里醋意濃重,嘴皮撅得老高,接著,她挑釁似的瞥了眼坐在輪椅上的姑娘,見她面無表情、冷淡如冰,不禁勾起嘴角,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意。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我說話算話,這不是來了么?”姜慕白柔聲安撫小米,左手輕拍她的后背,右手提起布袋晃了晃,笑道,“你看,這是什么?”
“糖!”小米兩眼放光。
姜慕白把她放了下來,從布袋中取出一顆奶糖塞到她手里,說:“來,吃吧。記住,每天只能吃三顆糖喔,糖吃多了牙齒會壞哦,牙齒壞了很疼喔!”
“唔唔!”小米連連點頭,迫不及待地撕開奶糖的外包裝。
姜慕白又拿了一顆糖,對劉家姑娘問道:“吃么?”
劉家姑娘用力點頭,伸手接糖時,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她的手指捏了下姜慕白的指尖。
“孫長文呢?還在那間屋子里吧?”姜慕白貌似不經意地問道。
“是,還在那兒。”劉家姑娘皺了下眉,含糊不清地說,“怎么,你還想去求藥方?他開的藥方,會吃死人的!”
姜慕白深沉地嘆了口氣,搖頭道:“以魏萊現在這個狀況,恐怕撐不了多久,上回我就說了,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哎,試試吧,試試,總好過等死。”
“可鑰匙沒在我這兒。”劉家姑娘為難地說道,“今天是張翠芬輪值打掃姓孫的那間房,鑰匙在她手里。”
“沒事,用不著鑰匙。”
姜慕白本就沒打算找她借鑰匙,若是借了鑰匙,劉家姑娘難免會被卷進來,他可不想牽連無辜之人。
做了幾次深呼吸后,他大步走到平房窗外,敲了敲窗框,朗聲背誦道:“以金為堤防,水入乃伏游。金計有十五,水數亦如之。臨爐定銖兩,五分水有余。二者以為真,金重如中初。其三遂不入,火二與之俱。三物相含受,變化狀若神。下有太陽氣,伏蒸須臾間。先液而后凝,號曰黃輿焉。歲有將欲訖,毀性傷壽年。形體為灰土,狀若明窗塵。”
吱——
窗戶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