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的人剛到江州,紀老夫人便去世了,去長安的行程耽擱了下來。
有三房的人和吳管家在,倒是不用紀顏寧操心。
紀顏寧與柳長卿說明了家中的情況,若是要一同回長安,只怕他要在江州要再待上半月之期。
紀家的情況柳長卿倒是多多少少知道些許,到江州之后更是隨意便打探到了紀家這些日子來的事情,對于表弟表妹更多是心疼,他倒是不介意多等上一段時間。
紀源生匆匆趕回江州,他是紀老夫人唯一的兒子,心情最復雜的大概就是他了。
走之前家中還是一片祥和,回來卻已然是變了天地。
母親死了,自己的妻子謀害了兄嫂,也因此而死,女兒因為想謀害長姐入了獄,就連兒子都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家變得不像個家。
雖然他知道將局面變成如今模樣的人是紀顏寧,但是韋氏害死了她的父母,他的母親這些年來也沒有優待過大房,他沒有資格去質問和指責紀顏寧。
心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
原本也排斥大房的三房,如今哪里還有當初的氣勢,見到紀顏寧一個一個嚇得猶如見到了鬼魅一般。
待老夫人的喪事辦完,已然到了深秋。
“表妹。”柳長卿走進紀顏寧的院子里,見她正在院子看書,上前說道,“明日便出發去長安,可都安排妥當了?”
紀顏寧抬頭,放下了手中的書:“我倒是沒有什么可安排的,都是吳管家在打理這些事情。”
原本還坐在凳子上與紀顏寧一同看書的元嬌嬌,在見到柳長卿進院子的立馬站了起來,聽著他們的對話,默默地后退了幾步,正打算離開。
紀顏寧道:“嬌嬌,我可還沒讓你離開。”
元嬌嬌低著頭:“大小姐,我想起鶯兒剛剛還說找我幫忙呢,我過去看看。有紫玉在這兒陪你就可以了。”
她說著正要離開,卻被柳長卿喊住:“慕容小姐,你怎么在這里?”
元嬌嬌慌忙擺了擺手:“我不是,你認錯人了!”
“慕容小姐…”柳長卿還想說什么,元嬌嬌已經朝著院子外小跑了出去。
紀顏寧眼眸微閃,抬頭笑著對柳長卿說道:“看來我這丫鬟與你說的慕容小姐長得很是相像,竟然能到了認錯的地步。”
柳長卿蹙眉:“她是你的丫鬟?”
紀顏寧問道:“不知表哥所說的慕容小姐是誰?”
“左相的嫡長女慕容憶雪,是一位才情卓絕世家小姐,在長安之中才名不小。”柳長卿仍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說道,“不止是相像,你那丫鬟簡直就和慕容小姐長得一模一樣。”
紀顏寧端起了茶杯輕輕飲了一口,說道:“這世間之大無奇不有,兩個人長得像了一些倒也不是不可能。”
“或許吧。”柳長卿輕嘆一聲。
紀顏寧說道:“這件事還請表哥緘口,切莫和別人提起此事,畢竟有一個和世家小姐長得如此相像的丫鬟,可不是什么好事。”
柳長卿點頭,他自然清楚。
若是那丫鬟真的和左相有些關系,她自然會去查清楚,可若是與左相并無關系,只怕那丫鬟小命難保,還會給表妹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紀顏寧說道:“我對長安不甚熟悉,表哥可否與我說說這長安之中的世家與形勢,也省得以后不小心惹到了貴人,給舅舅惹到些難纏的麻煩。”
柳長卿輕笑,說道:“你不必擔心,像表妹這般不易生事的人,自然不怕惹到那些囂張的權貴,更何況也不會有人無緣無故想要為難我們柳家。”
紀顏寧頷首點了點頭,卻是不經意之間輕輕挑起了眉頭。
不過柳長卿還是大概的說起了長安的局勢和世家的分布,還囑咐她那些世家與柳家交好,可以結交。
因著第二天便出發去長安,府中的人倒是愈加忙活了起來。
元嬌嬌抬步走進了書房,看見紀顏寧正在寫著什么,她上前行了一禮。
“你找我?”她開口問道。
紀顏寧正在寫字的筆停了下來,將筆擱置在筆臺之上,抬眸看著元嬌嬌:“現在可以說了嗎?你的來歷。”
元嬌嬌裝傻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紀顏寧目光平靜:“難不成要讓我到了長安之后親自去問慕容府的人?”
元嬌嬌的眸子沉了下來,她生冷道:“我只是答應你,留在你身邊為你所用,但是我的來歷,與此無關,你也不必知道,我不給你惹事便是。”
紀顏寧說道:“我認識一個人,他輕功很好,姓元,性格放蕩不羈,即便是武功高強的皇宮禁軍,都未必能擒住輕功好的他。我以為你會是他的后人,現在看來我猜錯了。”
元嬌嬌一愣,問道:“是誰?”
“他的名字叫元靖,可惜他也只是輕功好,武功卻是差得很。”紀顏寧回憶起元靖的笑臉,那真是個紈绔少年,最能生事,每次打架總是跑得最快的那一個。
元嬌嬌徹底怔住了:“你怎么會認識他?”
“看來你真的認識他。”紀顏寧見她這副模樣,多少也猜到了些許,“你的輕功是他教的?他那個人向來沒什么耐心,能教出你這樣的徒弟,算是稀奇了。”
那個見到她總是會叫采薇姐姐的少年,也不知道現在過得如何。
她問道:“他如今過得如何?”
元嬌嬌眸子泛起了濕氣:“他死了。”
是她親手埋下的他,埋葬在山林之中,成為了一座孤墳。
三年前,他喝酒喝多了,從山崖上摔了下去,就這樣摔死了,她找了好幾日才找到了他的尸體,那時候是夏日,找到他的時候,就連尸體都已經臭了。
紀顏寧斂起了神色,目光沉痛,終究是沒有再說什么。
元嬌嬌說道:“你知道他是誰,那你知道他的過去嗎?”
紀顏寧有些詫異道:“你是他的徒弟,怎么會不知道。”
“他從來不說他的過去。”元嬌嬌紅了眼眶,“我六歲的時候就跟著他走南闖北,走過大江南北,沒有目的地,沒有固定住的地方,他每日都會偷些酒菜回來填飽肚子,然后過不久又去另一個地方,我甚至覺得我這輩子,可能就是這樣渾渾噩噩的過了,可是后來他死了。”
所以她想知道他的過去,想知道他以前是個什么樣的人。
紀顏寧問道:“那你和慕容府又是什么關系?”
“我告訴你了,你能告訴元靖的事情嗎?”元嬌嬌問道。
紀顏寧點頭。
元嬌嬌深吸一口氣,說道:“如果我說,我就是慕容憶雪,你信嗎?”
紀顏寧道:“信。”
元嬌嬌苦笑一聲:“可是如今的長安,有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用著我的身份,所以我才不想回去。”
“她是冒充的?”紀顏寧微微蹙眉。
元嬌嬌道:“不算吧,她應該是我的孿生姐妹,只是不知為何卻養在鄉間,過著苦日子。六歲那年我與母親去寺中上香,遇到了她,她將我推下了山,頂替了我的身份,是師父救了我。”
所以此后的幾年時光里,師父元靖成了她最重要,也是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直到師父死后,她用她的輕功,成了所謂的梅花神偷。
她忘不掉那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用幽怨的目光看著她,哭著說她只是想過上更好的日子,所以親手將她推下了山崖。
她也忘不掉跟著師父的每一日,雖然師父總是很不靠譜,總是愛嘲笑她,去從來沒讓她餓過一頓,從不會讓別人欺負了自己。
紀顏寧聽著她的故事,輕輕點了點頭,算是明白了,她問道:“那本來就是你的身份,你心甘情愿的將自己所有的一切讓給了她,為什么還要害怕她?”
元嬌嬌道:“不是害怕,只是不想再有牽扯。”
紀顏寧道:“既然是的決定,你的家事,我也不便多說什么,你隨我去長安,我不會將你的身份暴露,這是承諾。”
元嬌嬌眼眸微閃,撇了撇嘴:“你連喂毒藥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都能做得出來,鬼才相信你的話。”
紀顏寧低聲輕笑:“從今以后,我會親自教你規矩,私下如何我不管你,但是出門在外或者在我的面前,言行舉止就得有規矩。”
“紫玉已經教過我了。”元嬌嬌道,“見到大小姐要行禮,主子在說話的時候不要多嘴,不能做出格的事情…”
紀顏寧打斷了她的話,說道:“那是做丫鬟的規矩,教你大家閨秀的規矩。”
元嬌嬌蹙眉:“我說過我不想和慕容府有牽扯。”
紀顏寧道:“不是因為你是慕容府的小姐而學,是因為你是元靖的徒弟。到長安之后,你不必隨我一同住在柳府,寶昌記那邊會給你安排其他的院子。”
元嬌嬌挑眉:“所以我是自由的?”
“我會讓紫蘇跟著你。”紀顏寧道。
元嬌嬌努嘴:“你還是與我說說我師父的事情吧。”
“元靖,威遠大將軍獨子,乃是將門之后,威遠大將軍戰死沙場,為國捐軀,但元靖年輕時是長安出了名的紈绔子弟。至于他為何離開長安…”紀顏寧道拿起了桌子上的編年記,“應該與二十年前的那樁大案有關吧。”
元嬌嬌倒是沒想到師父竟是這樣的身份,她記憶之中的師父是個不茍言笑的冷男人,紈绔子弟這樣的形容放在他的身上還真是太過違和。
只是她突然也不是那么排斥回長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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