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家沒有了,樓家也倒了,她應采薇如今只有蕭疾風一個至親了。
可是她才見到蕭疾風,他就要死了。
蕭疾風看著眼前的紀顏寧,由于驚訝而無法言語。
采薇…
這個名字好久沒有再從別人口中提到過了。
紀顏寧淚如雨下,手也顫抖起來:“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們。”
“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采薇。”蕭疾風看著眼前的紀顏寧,無論是從樣貌還是年齡,這根本就不可能。
就算是采薇還活著,現在也應該與他一般左右的年紀。
可是眼前的女子,分明還是豆蔻年華。
紀顏寧說道:“六歲的時候我弄壞了姨夫最喜歡的字畫,你怕我受罰,就說是自己弄壞的,結果被姨夫打了板子,躺了半個月才好;八歲的時候我貪玩掉進了湖里,你為了救我溺水,被救之后還說與我無關;十二歲的時候有個公子言語輕薄我,你直接就和他打了起來,打掉一顆牙,還被笑了許久…”
回憶起從前,紀顏寧泣不成聲:“最后一次見你…是你去邊疆之前,你說過會打一場漂亮的勝仗,給我帶回來許多的瑪瑙和寶石。”
可惜他凱旋歸來,應家已經傾覆。
“采薇,真的是你嗎?”蕭疾風眸子里滿是不可思議和驚喜,然而他氣數不多,就連說話都有氣無力。
有些事情,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旁人就算是想冒充也是不可能的。
紀顏寧跪坐在他的身旁,淺色的衣服已經沾上了不少蕭疾風身上的血跡。
她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淚,哽咽道:“是我,我回來了,只是回來得太晚了。”
為什么要讓她復活在二十年之后?
為什么讓她今天才見到表哥?
見她哭得傷心,蕭疾風卻難得的彎起了嘴角:“只要你活著就好…可惜表哥不能再陪著你了。”
他伸出手,想要撫摸紀顏寧臉,只是他的手已經沒有了力氣,垂在半空。
紀顏寧握住了他的手,仰著頭不想再讓眼淚落下來。
她怎么也沒有想到,她活過來第一次見到表哥,就是這樣的生離死別。
她只恨自己無能,當初沒有跟著母親好好學醫術,沒有辦法救活蕭疾風。
“少北。”蕭疾風開口喚了一句。
蕭少北沒想到紀顏寧竟然是父親的表妹,聽到父親喚自己,他上前:“兒子在。”
蕭疾風轉頭看著他:“原本沒什么好囑咐你的,只要你好好活著,可是如今為父要交代你一件事。”
蕭少北忍著眼淚,說道:“父親盡管說。”
蕭疾風艱難地說道:“為父最大的遺憾,就是二十年前沒能保護好至親,你祖母樓氏一族當初含冤而死,我卻什么都做不了。如今…我只求你保護好你表姑,無論如何,要護住她…”
蕭少北點頭:“兒子知道,只要我在,便會盡我所能保護表姑。”
“表哥…”紀顏寧再也忍不住,撲在他的身上失聲哭了出來。
“不要哭,我的采薇表妹是長安第一貴女,不能輕易的哭鼻子。”
蕭疾風看著紀顏寧,再次伸出手想幫她拭去眼淚,只是手剛抬起,便再次落了下去,沒有了動靜。
“表哥!”
“父親!”
紀顏寧抱著蕭疾風的身體嚎啕大哭起來,手緊握成拳,白皙的手背青筋格外的清楚。
容嶙,無論如何,她紀顏寧都不放過他的!
秋天的夜格外的涼。
風穿過山谷,傳來嗚嗚的呼聲,仿佛鬼魅在哭泣,讓人不禁悚然。
“大人,這里有官兵的尸體。”厲霄云手下的人說道。
厲霄云上前,在火把的照明之下看清楚了這些人尸體,都穿著瀘州府衙門的官服。
這些人之中,有不少都是中箭身亡,一箭穿喉,與之前的別無二致。
手下的人還在旁邊搜出了一張弓箭與箭筒,他輕輕掂量著,似乎是一把輕弓,而且并不是軍用的。
他突然對自己之前的想法有了懷疑,或許能夠例無虛發,一箭穿喉的人,并非定北侯蕭疾風。
可是除了他,還會有誰?
即便是蕭少北,他也不認為有如此箭術。
難不成早有援軍到達…
厲霄云眸子冷意更深,似乎這個解釋更說得通。
“繼續往前搜查,若是發現定北侯府的人,格殺勿論。”他沉聲說道。
他們繼續朝著前面而去,搜了半個時辰終于發現了不遠處有火光。
“大小姐!”
“大小姐!你在哪里?”
聽到他們的呼喊聲,厲霄云卻皺起了眉頭,似乎不是他們想找的人。
厲霄云帶著人上前,十幾個護衛似乎在尋找的并非定北侯府的人。
“你們這是在干什么!”厲霄云手下的人上前盤問道。
紀九一看,來人都穿著黑色的夜行衣,并非官府中人,他的警覺卻是更高了,說道:“你們又是誰?”
厲霄云手下立馬抽出了劍,搭在了紀九的脖子上:“問你們的話老實回答就行。”
“老大!”
見他們如此,紀家的護衛紛紛圍了過來,與厲霄云的人對峙著。
紀九打量了他們一眼,道:“我家大小姐外出打獵,不小心掉下了山底,我們正在找她,不知擋了各位的什么路?”
厲霄云手下冷哼一聲:“誰知道你們在找的是不是什么大小姐。”
紀九道:“你們信不信與我無關,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各位若是想打我們的主意,只怕沒那么容易。”
他們是十幾個人,厲霄云也是十幾個人,若是打起來,未必能全身而退。
厲霄云打量著紀九這行人,看起來似乎只是普通的宅院護衛。
他看了一眼手下,那人將劍從紀九的脖子上挪了下來。
“你們可有在這里看見有其他人?”厲霄云手下問道。
紀九后退了兩步,警惕地看著他們:“沒有。”
手下繼續問:“看見那些死了官兵沒有?”
紀九道:“我們午時就進山了,沒看見什么官兵。”
厲霄云的目光緊盯著紀九,開口道:“為什么強調午時?你怎么就知道中午之時看不見官兵?”
紀九暗驚,這人可真難對付。
他讓定北侯府的人先走去找世子和大小姐,原本紀家的護衛以為能應付這些人,沒想到他們還是懷疑到了自己。
空氣一下子凝固起來,紀九的目光看著眼前的一行人,沉默。
雙方全都緊握起了手中的劍,隨時準備迎戰。
厲霄云的手下厲聲道:“你們到底是什么來路!”
“自己來路不明,卻要質問別人。”紀九倒是目光沉著,說著直接抽出了劍指著他們。
厲霄云手下的人也都抽出了劍。
“住手!”一道女聲在他們的身后響了起來。
紀九轉頭,驚喜地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大小姐!”
紀家的護衛紛紛圍了上前,紀九扶住了紀顏寧。
見她的身上都是血跡,紀九有些擔心地問道:“大小姐你受傷了?”
紀顏寧的目光像死一般沉寂,她漠然地搖了搖頭,隨即抬起了目光看向了厲霄云一行人。
紀九緊張地握住了紀顏寧的胳膊,示意她不要沖動。
他已經派人去找岑大人,再等些許的時辰岑大人就該帶著人前來,沒必要在此時和這些人起沖突,這些人似乎武功都不低。
紀顏寧底下了頭,隱藏住了那雙猩紅的眸子,身子有些發顫。
“深山危險,姑娘家怎么到處亂跑?”厲霄云開口道,語氣里滿是試探。
紀顏寧仍是低著頭,沒有說話。
紀九不耐煩道:“我們大小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用得著你一個外人說三道四?”
厲霄云打量著這個突然出現的“大小姐”,見她一直低著頭不說話,身體還微微發顫,以為她這是受了驚嚇所有才如此害怕,便沒有放在心上。
他抬手示意屬下自己往前搜查。
紀顏寧抬起雙眸,幽怨地看著這一行人的背影,袖中的銀針落在了指尖上。
厲霄云在這個時候突然毫無預兆地轉過頭,正好迎上了紀顏寧狠厲的雙眸,眼神之中的恨意濃烈,在黑夜中的火光下顯得尤為刺眼。
這個看起來才十幾歲的少女,仿佛對他有著無比強烈的恨意。
紀九轉身擋住了紀顏寧,對紀家的護衛說道:“我們回去。”
“站住。”厲霄云開口。
紀家的護衛紛紛將紀顏寧圍在了中間,警惕地看著對面的人。
紀顏寧抬頭看著厲霄云:“怎么,還不讓人走了?”
她的聲音很沙啞,語氣淡漠。
厲霄云總覺得眼前的女子很奇怪,卻又說不出來到底哪里奇怪,但是憑他的直覺,這個女子不簡單。
“你們出來打獵,弓箭呢?”厲霄云微瞇起了雙眼。
紀顏寧冷言道:“你認為我現在這副模樣,還顧得上弓箭?”
厲霄云還想說什么,突然紀九喊了一聲:“好像又有人過來了!”
厲霄云如今還未見到定北侯府的人,雖然眼前的這隊人很奇怪,但是和他們糾纏下去似乎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他來之前岑青山就已經帶著人來了瀘州,只怕再慢一些,朱敬和未必能撐得住。
他沒有多余的時間和眼前的這群人周旋。
“走!”
他帶著人繼續往前面的山頭上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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